二楼袁四爷瞧个真切,折扇拍打在手心,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对他这动作尽收眼底,心道真是个妙人。
但一下子,停电了。
又停电了,每当日本人要截查国民党或共产党的地下电台广播,便分区停电。
头一遭,蝶衣也有点失措,但久而久之,他已不管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心中有戏,目中无人。
他不肯欺场,非要把未唱完的,如常地唱完。
在黑暗中,影影绰绰的娘娘拉着腔:
“色不迷人——人自迷。”
“好!好!”
观众还以为他要停下,他却自顾唱着,扬着水袖转着。
二楼的袁四爷更赞赏了,站起身,鼓起掌。
二楼正位的日本人也满意了,站起身鼓掌,他摘下手腕的手表,差人放在托盘:“拿去,赏给他。”
那人托举个托盘,还没来到台前,就见台上的人,弯腰,捡起台边摇摇欲坠的传单,小心的将它折叠收好。
这一举动吓坏了戏院老板,也吓坏了台幕后的那坤,二楼日本人看着他动作,眸子微眯。
看客们见程蝶衣这般爱国,为他叫好,心下却是觉得程蝶衣这样当众打日本人的脸,是死定了。
心这么想,打赏的动作却不停,看客们丢上来或是首饰或是银钱,也有想上台亲手送花的。
一般是允许的,但某次有人冒犯他就不允许了。
他还记得是一次走台,被人猛的抱住,是个女学生,有人连忙来拉,动作粗暴,蝶衣便说了那人几句。
不知是他这举动是对是错,只是后来那姑娘来得更频繁了,也更疯狂了。
借着某次谢台献花,她抱着一大捧鲜花,递花间就猛的垫脚亲了他脸一口,紧紧抱着他,耳边都是哭腔,说要嫁给他做妻子。
再然后,他的场,院主就不让人上台献花了,生怕他这朵’花’真被人采了去。
要他来说,这样的戏迷多着呢,难道还真能防得住?等日后他有了爱人,那些人就会知难而退了罢?
他又被人请回戏台,还没进场,外头的轰动喊声先是叫破了天,鼓掌声如雷动般。
他知道是经理要借着这股劲儿要把他捧得更红,便没拒绝,等北平这阵风吹起来,总会吹到金陵的罢?
那坤像是没瞧见他这些天的心不在焉,眼镜后的小眼睛眯着笑道:
“贺三爷送条幅。”
不待他多想,那坤喊了一句。
一字一句,抑扬顿挫:“风华绝代。”
程蝶衣脸上不变的笑容顿在脸上,他眼眸刹的一亮,场中雷动掌声不断,就在这时,大门帘子被人掀开,一个身穿蓝色军服的人,背着光,缓缓出现在他眼前。
那一瞬间,是什么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