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璟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无奈,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疲惫,倒让白锦欢的心紧了紧。他紧锁眉头,愁容满面,就连说出来的话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听起来异常艰难:“可是锦欢,我尚且不能去找你。”
“为什么?”因着惊讶和疑惑,白锦欢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音色听起来有些尖锐。他眉尾耷拉下来,眼眸闪动,嘴巴也翘了起来,看起来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龙宫三太子难不成日理万机,竟连一段时间都抽不出来吗?”
墨璟本有意逗一逗白锦欢,因此才刻意地吊着他的胃口,可见人这副伤心模样,又一下失了分寸,将自己所有筹划抛到了九霄云外,一门心思想要好好安慰人。他面上伪装出来的担忧神色褪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幸福的戏谑感。
墨璟故作担忧地蹙起了眉,可眼角眉梢却带着浅浅的笑意:“因为我要准备聘礼啊,龙神渊的三太子,想要同青丘九公子结亲。若是前往青丘却没有拿得出手的聘礼,我担心狐王大人会在我踏入青丘地界的那一刻,就用妖法将我打出去。”
白锦欢原先还在生气墨璟方才那一番话,可听到这一句剖白后,他先是愣了愣,随即回过神来,听明白了墨璟到底在说些什么。他一瞬间像是被煮熟了的虾子,从耳根一路红到了脖颈儿,几乎是有些手足无措。
“啊,啊,这样啊。”白锦欢语无伦次起来,他的脸上泛起羞赧的绯红,可他到底是身经百战的青丘狐狸,在情爱一道上自然比墨璟这个半路出家的插班生要熟练的多。短暂的无措后,他慢慢镇定下来,试图找回自己的场子。
“既然三太子都这样说了,那我可要不客气了。”白锦欢朝水镜后面的人眨了眨眼,笑容明媚又张扬,眸光潋滟如春水,映照着墨璟的影子,“虽然我们两个都是男妖,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可是结亲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墨璟,我希望同你光明正大坦坦荡荡的在一起,不必受他人质疑,不必有他人反对。”白锦欢忽得正色起来,郑重其事地对墨璟说道,“届时三书六礼,你我便是这妖界之中,合理合法的一对有情人了。”
墨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泛出隐约水光。他装作不经意地擦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将不争气的泪花尽数揩去,想要尽可能地在白锦欢面前表现得成熟稳重。墨璟压住自己心底的泪意,可语调还是带了几分感动。
“好。”
自那日同墨璟愉快畅想了一下结亲礼后,白锦欢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兴奋了起来。原先他只觉得在青丘的日子分外难熬,许多事情总无聊地让他提不起兴趣。可现下不同,他看哪儿都觉得新奇,看哪儿都觉得舒心。
青玄一直陪在白锦欢身边,见自家公子身上磅礴的生命力,心底自然是欢喜非常。可每个人身边总有那么个说话不好听的朋友,鹤羽就是这样的存在。在修炼的留仙洞中,他有些坐不住,曲起手肘捅了捅白锦欢的胳膊。
白锦欢原本正在脑海中思考着日后新房的布置,猝不及防被人打断了思绪,自是有些不爽。他侧目望去,眼底闪烁着不解。随即便看到鹤羽挑起了一边眉毛,模样瞧着有几分欠打:“这些日子这么高兴,你是好事将近,还是鬼上身了?”
“高兴?”白锦欢有些疑惑地看着鹤羽,问道,“我看起来很高兴吗?”
“……”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鹤羽抿了抿嘴,一脸嫌弃地看着白锦欢,同时指了指自己的唇角:“说好了是来陪我聊天解闷,可你在这里半天,就傻笑了半天。我又不是眼瞎心盲,如何看不出你那欣喜若狂的模样。”
被人直白地戳破了心事,白锦欢有一瞬的羞赧,随即又释然起来。鹤羽这个三句话就能气得人跳脚的脾气,除了自己尚且能忍,又有哪个妖族姑娘愿意同他来往。他是个注定孤身的可怜人,自己何必同他计较。
白锦欢将自己哄好了,他坦然地抬起视线,迎着鹤羽疑虑丛生的目光。白锦欢脸上仍带着点淡淡的绯红,衬得他格外有气色:“确实是好事将近。若你这几月还能留在青丘地宫,说不定还能赶巧喝上一杯喜酒。”
“喜酒?”鹤羽原本还以为白锦欢又在同他开玩笑,因此颇不在意地嗤笑一声,随即他便回过神来,就连语气都忐忑,“谁的喜酒,白锦欢,你不要告诉我,你想让我喝的,是你和那龙宫三太子墨璟的喜酒?”
“啊?这件事情听起来很惊讶吗?”白锦欢故作惊讶地逗了逗鹤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决定好的事情定然要去做,看上的东西千方百计也要得到,喜欢的人,自然也得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地拴在身边。”
“在咱们妖族,除了结亲之后二人缔结婚契以外,还有比这更好的法子吗?”
看着白锦欢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兴奋和激动,鹤羽一时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因着这段时间他重伤闭关,他几乎是错过了白锦欢同那个墨璟所有的相遇相处相知相爱的过程和细节。过去几个月,在留仙洞中不知日月,好似仍在昨天,宛如大梦一场。
在他茫然不知的这段时间里,白锦欢却与人相知相许,私定终身,这让他如何能接受,如何能理解。
他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音色却哑涩。虽然鹤羽知晓,自己这番说辞定然不会动摇白锦欢的决心,可他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以知己好友的身份,好好地将人劝上一劝:“你不觉得,时间太快了吗,你和他,未曾相识多久。”
白锦欢没想到鹤羽的顾虑是这个,他盘腿而坐,双手搭在膝上,端得是一个从容闲适的模样。因着坐下,他比青石上的鹤羽矮了一截,可气度上却并驾齐驱,未有半分短缺。白锦欢仰着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随即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对鹤羽的话感到无奈,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我知道你心中的想法,于你而言,不过是入洞又出洞的这段时间,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可是对我来说,短短几月,却像是过了半生。”
墨璟那张丰神俊朗的脸浮现脑海,让白锦欢不由得放松了眉梢眼角,流露出几分相思情长的怀念来。他的眼皮闭上又掀起,眼底温柔神色几乎要溢出眼眶:“你可曾听过人间这样一句话。世上有白首如新,有倾盖如故。”
白锦欢深吸一口气,胸口变得轻盈,就连呼吸都顺畅起来:“我同墨璟,便是倾盖之交。虽然聚少离多,可我知道,他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他。只要彼此品行端正又两情相悦,就算快了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
鹤羽反驳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白锦欢扬了扬手,示意他先等自己说完。见了那样的手势,鹤羽有些不甘心地抿了抿唇,颇为沮丧地让他继续说:“我知道你担心我年轻冲动,日后会后悔。可是鹤羽,我相信墨璟。”
“世人总说故人心易变,可我就是觉得,墨璟会是不同的。”白锦欢面上浮现出一抹微羞的笑,让他原本有些浮躁跳脱的气质都变得柔和了几分,“不管是在人间的普通私塾先生,还是在龙宫里的高贵三太子。无论身份如何变化,他都是墨璟。”
他灿然一笑,艳若桃李,目如繁星:“既是墨璟,便是那个我奋不顾身想要去爱的人,是我愿意坦坦荡荡站在他身边的人。我的头脑很清楚,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清楚过。我知道我不会后悔,而这样的想法,我相信墨璟也是。”
白锦欢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鹤羽也不好继续当那个棒打鸳鸯的棒槌。他幽幽叹了口气,随即又振作起来,颇有些无奈地说道,“行吧。小白公子是世上第一清醒自在人,既是如此,我又能有什么意见。”
“可是——”鹤羽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瓣,嘴角漾起一抹阴恻恻的笑,在昏暗的洞中透露出几分本不该有的阴险,他扬了扬拳头,做出一副威胁模样,“若是有朝一日,那个姓墨的对你不好,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