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主轻咳一声,终于开口道:“公子三人可是兄妹?”师父道:“正是。”庄主满意地点点头,“不知公子从何而来?”师父继续答:“家乡在西面,此行来京城游玩,听闻了贵庄少庄主的逸事,特地慕名而来。”庄主点点头,神色莫测,夫人却忍不住道:“敢问这位小姐,今年芳龄几许?”芙霞一口水含在嘴里差点喷出来,不过估计看在对面二人眼中却是她羞涩一顿。芙霞几岁了?说出来吓死你们!我灵机一动道:“家姊年方十八,是六月里生的。”夫人面上浮起喜色,“小姐可曾有婚约?”
我和师父再怎么不通世俗也该想明白这诡异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了。我低咳一声,拼命忍住笑意,“不曾。”师父好笑看我一眼,无可奈何中又带了些宠溺纵容。芙霞趁着庄主和夫人低头窃窃私语,飞来一眼暗含千刀万剐。我向她扮一个鬼脸,专心去听对面二人在说什么。
夫人道:“芳龄十八,又是六月里生的,和瑄儿真是天作之合。”庄主道:“你那么急作甚?我还没问清楚家世,连父母做什么营生,家里有多少人都不知道。”夫人生气,“真是没有眼色!这样的人品相貌,家中定是非富即贵,等你这样慢吞吞的,人家姑娘早就当娘了!儿子的事你多上点心,不然真娶了那个山野女子回来,有你丢脸的日子!”庄主顿时丢了气焰,“夫人教训得是。”
我心中好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偷瞄一眼,师父装成没事人,芙霞继续扮演羞答答。那厢庄主正了正脸色,道:“犬子倒和大公子年纪相当,敢问公子如何称呼?”师父面不改色地编道:“在下凌澈,家弟凌生,家妹凌霞。”夫人笑着接口道:“凌小姐温柔乖巧,我膝下无女,看了真是非常喜欢。”芙霞细声细气地答一句多谢夫人,我差点连早饭都要吐出来——温、柔、乖、巧,这四个字真是没有一个与芙霞是沾边的。
庄主受了夫人的鼓励,温和道:“二位公子,既然来到我这兰庄便是一种缘分。凌小姐既未婚约,犬子亦尚未结亲,不如由在下和兄长做主,替有缘人定下这门亲事?”芙霞尚未来得及变色,却听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爹,您在胡说些什么啊!”
一个青年迈进前厅,“爹,娘,孩儿不是早就说过,这辈子除了阿蓝,谁也不会娶!”庄主气得吹起了胡子,“你这个逆子!”说着便怒冲冲地离开。夫人追着他出去,回头对儿子嗔叫道:“你啊,早晚把你爹气出病来!”
青年转过身来,向着我们歉然道:“让诸位见笑了。”他穿一身青衣,相貌顶多算得上清秀,及不上前世十分之一的颜色。但他面带微笑,身带兰香,却是一见便让人心生好感。
这位便是兰庄的少庄主,清欢的转世。
番外五下山(四)
青年含笑,向我们拱一拱手道:“小生宁瑄,不知诸位如何称呼?”师父把方才现编的介绍又说了一遍,寒暄一阵,我们说明来意,宁瑄顿时高兴地领我们去了兰园。
兰园里果然种满了一盆盆兰花,芙霞亮了眼睛,缠着宁瑄问东问西。我和师父懒懒地跟在他们身后,四周兰草葱茏,兰香扑鼻,实在适合于闲庭漫步。
盆中之兰或鲜艳或素雅,却始终少了一份山野灵气,我向师父道:“这里虽然皆是珍品异种,倒还比不上出云山上不知名的溪涧,乱石间的一株野兰。”师父尚未说话,宁瑄却回身,兴奋无比道:“小公子原来也是爱兰之人!来兰庄的客人那么多,个个赞不绝口,殊不知小生最心爱的兰品却生在这后山荒谷。今日得遇知音,定要邀公子随小生一同去后山赏兰!”
我自是满口答应,师父拉住了芙霞,道:“我们就不去了,在兰庄等你。”芙霞有些失望,却明白师父的意思,暗地回敬我一个鬼脸。我向师父暖暖一笑,他这是故意留机会让我和清欢的转世多一些相处的时间。
我便跟着宁瑄出了兰庄去往后山。山路崎岖难行,我走了小半个时辰,汗湿衣衫,忽然峰回路转,空谷赫然便在眼前。
满目翠意,一条溪流蜿蜒而过,映出日光随轻波跃动。巨岩之下,兰草遍地丛生,既不似盆兰的纤弱,又不脱本性的高洁,而我一眼望去,兰丛之中更是灵气盎然。宁瑄回过头来,脸上流了汗,却笑得极为满足,“凌公子,小生的这个兰园,如何?”我笑道:“空谷幽兰,实在是再妙不过。”
他微笑,领我走到溪边一块巨石之后,石背阴处生了一株及膝的兰,碧叶蓝花,周身似有雾气轻笼。宁瑄看着它,如痴如醉道:“在这个谷中,小生最爱便是这株兰。自无意中发现后,夜夜魂牵梦绕,每日都要来看她一次才安心。”我心中一顿——此兰怕是已然成精,宁瑄可不要被兰中精魅缠住了才好。
宁瑄回过头来道:“一路行来,凌公子多半也累了。前面有幢小屋,可以稍作歇息。”我跟着他走,幽谷深处,果然有一间竹屋,一个蓝衣女子正打开房门,欣喜道:“公子,你领客人来了么?”宁瑄含笑迎上前去,“我们走累了,来你这歇一歇。”蓝衣女子道:“时候不早,干脆一并用了午膳吧?”宁瑄大笑道:“如此甚好。”
蓝衣女子转过身来,向我行了一礼。我却一眼看出,她便是那岩后兰花所幻化成的妖精,不知是她道行尚浅,还是师父替我除去妖气的缘故,她看我的眼神并无异常,只将我当作了凡人。宁瑄引我入了门,低声向我道:“不瞒凌公子,这位阿蓝姑娘便是小生方才在父母面前提到的未婚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