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部议事厅里。
副将对冒失冲进来的士官皱眉,使了个眼色,叫他赶紧出去。但进来的士官并没有被房间里面沉重的气氛吓退,反而坚持将事说完,他知道,要是嘴里的消息没有及时禀告给将军,他的下场会更惨。
“将军,王子殿下说……”前半句刚说了几个字,霍诺德如电目光已经落到了他身上,“……帮他把红塔那块宝石带去虫族,顺便接他回来。”
一时帝国平静的水面下暗潮涌动。
反观阿克琉斯,他对帝国的异动并非一无所知,正相反,这几天的加急军报或洋洋洒洒,或言简意赅地将这事早就对他提过万变,他也隐隐对将要发生什么有了预料。正因如此,阿克琉斯才觉得,今天能带雄主来这里真是太好了。
许绥之仰躺在一片花海之中,星际里发光恒星时隐时现,光晕撒在这颗小星球表面,犹如熹微缭绕的一层薄纱,这里人迹罕至,整颗星球只有花草茂盛和远处一个高耸的石碑。
“这里是哪里,很漂亮。”许绥之半睁着眼,懒洋洋地问。
阿克琉斯躺在许绥之的身边,他看着许绥之被光线勾勒的侧脸,嘴角是从眼睛里蔓延出来笑意,“这里从虫神时代开始,就是我们家族用于庆典和祭祀的地方。”未经束缚的长长白发披散下来,又绕着许绥之的手指纠缠,果然是和看起来一样柔软的质感。
许绥之又问:“你带我来这做什么呢?”阿克琉斯说:“你是我的雄主,我当然要带你来的。”
许绥之有些沉默,他看着阿克琉斯专注而认真的眼神,知道他并没有在开玩笑,于是忍不住说:“阿克琉斯,我是人类,你知道我是不能和你这样一起生活的。”
阿克琉斯几乎下意识地抓住许绥之的手,有些恐惧似的,但是他没说什么。
许绥之说:“况且,你们虫族生命漫长,我却估计很快就会死的。”
阿克琉斯去捂他的嘴巴:“雄主,你不要这样说。”他的手指不住地抚摸昨天许绥之手上被宝石割出来的小伤口,事实上都已经快愈合了,阿克琉斯却感觉像割在他的心上,“疼不疼?”
许绥之被他过度的反应逗得笑了:“这有什么。”小世界的伤痛病死他都是会感受到的,虽然确实不舒服,但是说到底也算他工作的一部分,他本身也不是个娇气的人,不管怎么说,许绥之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喊痛的。
阿克琉斯明显不是这样想,他问:“雄主,你想要无病无灾的身体和更长的生命吗?”
许绥之在小世界的角色通常都是早逝的,即使不是,也和这两个词无缘,他想象不到那会是什么感觉,于是说:“我不知道,不过如果以后有机会,也会想尝试一下吧。”不知道之后会不会有这样的小世界。
阿克琉斯就说:“我知道了,雄主。”
许绥之一时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突然说:“阿克琉斯,我已经结婚了。”
阿克琉斯的嘴角马上就撇下来了,瞄了眼许绥之的脸色,才问:“雄主喜欢他么?”他很后悔那天没有尽快杀了霍诺德。
许绥之笑笑,说道:“我不喜欢他,但是我有自己没完成的责任。”他转过头去,看着霞光满天的天空,和他在帝国看见的夕阳很像,仿佛穿过这片叆叇云层,就能看见帝国的首都星,“你知道的,我最终还是要回去的。”
阿克琉斯说:“我知道的,雄主。”
我一直都是知道的,但是雄主,最令我难过的不是你要松开被我握着的手,而是我感觉到你的手在我的手中并不舒服,即便你不松开,我也是会松开的。
许绥之感受到他手心很冷,不住颤抖,便问:“如果没有我的信息素,你是不是会很疼?”
阿克琉斯愣了一下,才回道:“我不疼。”
许绥之便笑:“你骗人,我知道你们雌虫没有雄虫安抚,都是会疼的。”
阿克琉斯垂下眼睛,知道隐瞒不过,很小声地说:“想到雄主,我就不疼了。”
许绥之看了他一会,摸了摸他眼下的虫纹,很温和地说:“阿克琉斯,你是很好的,我很高兴认识你。”阿克琉斯眼睛亮亮的,面颊泛红,低下头很腼腆地笑了。
素来冷漠锋利的脸上露出羞涩的表情,真有点海棠醉日,梨花带雨的味道。
阿克琉斯看着许绥之的眼睛,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许绥之的情形,透过战场的硝烟和尘埃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双花瓣样子的漂亮蓝眼睛,线条缱绻得像是在对他笑似的,但实际上眼里并不带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只有一点淡淡骄矜。
一看就是被精心呵护过头的上位者,看见混乱和危险也不知道应该害怕。可正是这样的人,刚才射杀了他几名虫族士兵。
他手里明明有可以一击毙命的热武器,但却下意识朝他靠近,要用那样原始得可笑的方法动手。
理智告诉他需要快点把这个人类解决掉,身体的行动却偏要向他证明,他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他了。
过了许久,阿克琉斯抱着睡着的许绥之缓缓走上山坡,在那个高耸的石碑处虔诚地跪下,嘴里念着家族古老的咒语,从今以后,老病死从他这里抵扣,唯有生门,永远为许绥之敞开。
他感到身体里的生机被抽出大半,心里却是饱胀的满足。生命共享,从古至今都是他们家族最浪漫的誓言。
阿克琉斯抚摸着许绥之晕红的脸颊,又帮他整理被吹乱的头发,眼里是很多很多的无奈和爱怜,他俯下身,眷恋地亲吻他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