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就在这样诡谲的场面里,一顿一顿地,胆战心惊地转动眼珠。
此时林久坐在宫门正对的正殿之上,风水学说中的正位,居其中而左右拱之。这原本是刘彻才有资格享用的位置,从这个视角看过去,视线越过空旷的中堂,可以一直看到门外的风景。
卫青走的时候没有把门关上,所以那道门现在是敞开的,可系统看过去也并没有什么风景,而是对上了一双眼睛。
天际忽然炸响一声轰雷。
如果不是没有脚,系统几乎要被这一声惊得跳起来,他想要惊叫,可那双眼睛像是有重量一样,沉甸甸地压在他眼里心里,重逾千钧,他慢慢张大嘴,可硬是被这份重量压得发不出声音。
站在那里的那个人看起来像是刘彻,可系统还从没在刘彻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难以形容,非要说的话就是很压抑。他脸上丝毫不带怒色,可系统想不出谁能在他这样的表情面前保持从容,而不是立刻跪下请罪。
不知何时天色竟然阴沉下来,没有雨,但漫天乌沉沉的云层压下来,比雨天更压抑。
不祥之兆。这四个字从系统脑子里蹦出来。
水声尖叫声风声雷声一股脑往他耳朵里灌,但在此时,他只听到一种声音,像是直接在他脑髓里响起来的,一声轻笑。
发出笑声的人是林久,可她没有看刘彻,而是盯着眼前的桌面,有一枚倒霉的眼珠失误之下跳到了桌子上,她在系统和刘彻的双重注视下捡起那枚眼珠,手指雪白纤细。
可是那样漂亮的手指却像是不懂得屈伸一样,根本捏不住那枚滑溜溜的眼珠,只能任由它尖叫着滑来滑去。
林久皱了一下眉头。
系统没有心脏,但他觉得自己的脑髓随之跳动了一下。
笑声又响起来,像是想到了一个好主意,系统眼睁睁看着那手指上长出细小的触须,在惨叫声中骤然扎穿了那枚眼球,把它送进了嘴巴里。
系统听到咯吱咯吱的咀嚼声,看见从林久嘴角涌出的血水,很快又从她嘴巴里伸出一条舌头——舌头是系统所能想到的最接近那东西的称呼,舔掉了溢出来的血水,而直到此时,那枚眼球仍然在她嘴巴里发出尖叫。
神被吃掉的那一瞬间系统也没有现在这样的崩溃,是说,林久比神更可怕,因为神的行为遵循逻辑,而林久失控之后根本就不存在逻辑。
他甚至不再关注刘彻了,此前他一直担心林久留在这里会被刘彻杀死,以刘彻的敏锐,很容易就能意识到她的失控。而刘彻对待失控之物的态度,王太后和田蚡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系统实在没办法保持乐观。
但现在他甚至想催促刘彻搞快点,这样的日子他一秒钟都过不下去了,此前待在林久身边他一直觉得自己在忍辱负重,但现在实在是忍不下去了,谁能忍下去啊?不可能存在这种人吧!
“神女。”刘彻叫了一声,他在门外跪下来,做出示弱的姿态,张开手臂,像哄孩子一样说,“到我这里来。”
一枚眼球跳到他眼前,咬断了他一缕头发,毫厘之差就要咬出他的眼球,而他从容自若,睫毛都没有颤抖一下。
系统觉得自己输了,刘彻和林久果然天造地设,尊重祝福,赶紧走。
林久把视线放到刘彻身上,她面无表情地看了刘彻一会儿,忽然又开始笑,笑着笑着她把一根手指含在嘴里,系统不是很愿意想象她在吸吮那根手指上的什么东西。
从前她笑起来的样子也很叫人毛骨悚然,但那不一样,非要说的话从前她像提线木偶,血肉填起来的一张人皮。
而现在木偶的线断了,人皮里填充的血肉瘫软掉了,她用来控制面部表情的肌肉和神经都坏掉了,实在没办法形容她现在的笑容,系统周游过那么多的任务世界,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词汇量如此匮乏,简直像个绝望的文盲。
刘彻一直耐心地看着她,保持这个姿势。
林久忽然不笑了,她含着手指盯着刘彻看,越看越出神,慢慢歪着头,嘎嘣一声。
系统简直要哭出来了,他不想知道这一声是林久咬断了什么东西,也控制自己不去想她嘴角流淌下来的是哪里的血。
刘彻收回笑容,重新变得面无表情,他站了起来。
系统甚至松了一口气,几乎是兴高采烈地说,“好啊,刘彻要下手了,好死,开香槟!”
但说着说着他的笑声又变成哭腔,“我不想死,我活着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死了我的家人们怎么办呢,我家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外面打黑工赚能量,你们看不起黑工,你们都不给黑工留活路。”
系统嚎啕大哭,“我还想你拷问我的时候我应该怎么坚贞不屈来着,但本质上我还是想活着,可你根本不给我留活路啊,你看你现在这样子,你连说话都不会了,做任务怎么这么毁人啊!”
哭了一会儿他觉得很丢脸,强行忍住,抽抽搭搭地说,“我们换个轻松点的话题,你猜刘彻会怎么弄死我们,我猜是用火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