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生鲜和熟食要分开,日用品和食品不能混装,易碎的东西要分开装,油腻的或带水的东西要单装,免得弄脏其它商品。”
小丽细心地叮咛着,岳怀仁对着收银台上堆积如山的商品,头皮一阵发麻,慌乱中难免出错,把饼干和铅笔放到了一起,惹得顾客大翻白眼,怀仁一边拆开重装,一边连声道歉,温和腼腆的笑脸让人不忍心追究,小丽抽出手来帮他,咬着唇浅浅地笑了出来。
“怀仁,你真的很内向呐!我都怕你被人欺负。”客人走后,小丽搭上他的肩膀,好奇地问,“你以前是做什么的?都不会和人打交道吗?我中学的老师有一个也是像你这样,超级不爱和人说话,结果被学生欺负得哟……对了你多大了?”
连珠炮一样的问题飞了过来,岳怀仁想了想,挑了一个比较容易的回答:“二十一。”
小丽“咦”了一声,摇摇手,说:“这个年龄的男生应该活泼张狂啦!干嘛故作深沉,吓人呐?”
岳怀仁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对女士口出不逊是他的教养所不允许的,何况他们才认识不到半天,远远没发展到斗嘴的程度。
他并不是完全内向寡言的人,在陌生人面前一向是冷淡客气而疏远,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表现出他顽皮无拘的性格,像一只骄傲的猫,只会与主人亲热,对外人的示好不屑一顾。
从一开始手忙脚乱的无措到后来驾轻就熟的麻利,一上午时间过得飞快,正午过后客人渐少,胖胖的老板提着一串盒饭出现在门口,诱人的香气飘了过来,与他的大嗓门一起充满了整间店:“小岳小丽小晴娜娜——快来吃饭了。”
岳怀仁忍俊不禁,老板的语调好像是在招呼幼儿园玩疯了的小鬼头集合,连他都忍不住想象一群小鬼一拥而上的场面。
接过一份特大号加量饭盒,岳怀仁道了声谢,窝在角落里填饱自己空空如也的胃肠。
小丽凑了过来,把盒里的丸子拨给他,懒洋洋地一耸肩:“太腻,我减肥。”
岳怀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货真价实的杨柳细腰,还要怎么减?
“你身材很好,不需要节食。”岳怀仁纯学术地打量了她几眼,很中肯地作了评价,虽然没有应付女孩子的经验,对于胖瘦的标准他还是明白的。
小丽双颊泛红,低下头拨弄盒里的菜蔬,娜娜凑了过来,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说:“我不减肥,给我好了。”
岳怀仁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把饭盒推过去:“不嫌弃的话请用。”
小丽垂下嘴角,不悦地瞪了她一眼,丢下一个字:“猪。”然后起身离去。
岳怀仁一头雾水,娜娜掩着口笑出声来,推回他的饭盒,悄声说:“小丽姐八成喜欢上你了,帅哥。”
岳怀仁只当她开玩笑,含糊地应了一声,埋首于饭菜之中,旁边说什么全当山风过耳,娜娜却不死心,又推了推他,追问:“喂,你女朋友长什么样?”
岳怀仁咽下一口饭,无奈地摇头:“我没有。”
“骗人!”娜娜低叫了出来,满脸不信,“小岳,撒谎是不对的。”
岳怀仁哭笑不得,还没等他辩解,娜娜手指点向他的锁骨,啧啧道:“这季节好像没有蚊子吧?小岳同志,露馅了哟!”
生怕他不认帐似地,从包里掏出小化妆镜在他面前晃,照出形状优美的锁骨上明显的吻痕,岳怀仁怔了怔,系上不知何时松开的衣扣,挡住那个惹人遐思的印迹。
不由自主地想起几天之前,疯狂的火热的夜晚,与现在的平静悠闲仿佛隔了无法跨越的时空,心慌意乱的感觉漫了上来,生怕好不容易挣脱的一切再度缠绕上来,如此近在咫尺的平静让他产生了强烈的不真实感,如果只是一个猫捉耗子的游戏,让他在几乎要彻底逃离的瞬间掉入牢笼,结局,必然是万劫不复。
一边加紧对付渐冷的午餐,一边不住地安抚自己:痕迹总会淡去,一切从头开始。
领了第一天的薪水他就去地摊上买了便宜得吓人的换洗衣物,身上穿的那套被卷起来喂了垃圾桶,那块价值不菲的腕表顺手丢进护城河,洗澡时都会注意看看身上的痕迹,那些印记一天天淡去,他的心情也一天天松快起来。
一边努力忘记过去,一边往大脑里填充新的东西,白日里的忙碌让他顾不得想其他,晚饭后李末园煮的花蜜茶可以让他定心宁神地一觉睡到天亮,连梦都很少做。
便利店的工作适应得很快,年轻帅气的收银小弟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女客人上门,岳怀仁谦和温雅的笑容可以说是老少通杀,成熟女子的母性和小女生的痴迷被激发得淋漓尽致,胖老板捧着财务报表高兴得合不拢嘴,小丽依然对他很好,娜娜还是唯恐天下不乱,小晴的男朋友天天到店里探班,生怕女友移情别恋。
周围人的反应他一向感知迟钝,也不会放太多精力在察言观色上,冷淡的一成不变的笑容挂在脸上,他没有招惹别人的心情,只愿麻烦越少越好。
下了班他会采购足够的材料回去,李末园做菜的手艺很让人赞叹,色香味俱佳,而且出手极快,菜式几乎不会重复,岳怀仁每天最期盼的就是晚餐时段,饭后的饮茶时间更是享受,三个人随意扯些闲话,平淡而温馨,一天的疲乏仿佛都消散了,李末园还是温和顺从的老好人作派,阿笙爱说教却绝不伤人,听的人只觉得有趣而不觉得刺耳。院里的丁香已完全盛开,清幽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脉脉的温情像花香一样沁入心间,岳怀仁有时候甚至会产生家的感觉,虽然他们之间,并无亲缘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