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沐再次掉进了冷冰冰的恐惧中,但他也冷静了不少。阿悟当初保证自己不会中途醒来的,是法术出了什么问题吗?天亮了之后要怎么办,自己装死能蒙混过去么?还有那个叫殷唯清的鬼又是怎么回事?
穆沐闭着眼安静地躺在朱漆古董大床上,听着门外的虫鸣声,努力假想自己其实是躺在公园的长椅上,而不是在别人阴森森的老宅祠堂里。
就在穆沐以为自己快睡着的时候,房门“吱吱呀呀”地开了。一个很轻的声音在唤:“瑾年,瑾年,你在么?”
穆沐感到奇怪,这不是停尸的房间么,或者再怎么说也冥婚的喜房吧,难道还有其他人在么?
他正想着这个人会不会因为走错房而吓跑时,屋子里另一个声音响起来了:“瑾南,这么晚了,你还乱跑什么?”
穆沐偷偷地睁开眼,却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
他躺的地方依旧是床,可南方细腻的白色蚊帐变成了素色的软帐,还可以看到床尾那红穗的凤头钩挽起帐子。房间里有着暖暖的灯光,但不够明亮,似乎只是一盏小灯。
穆沐觉得有点冷,令他惊奇的是他的身子可以活动了。他有点害怕地扭头看向床外,只见一个穿着长袍马褂的身影背对着他站在门边。而门口有个小人探着脑袋,笑道:“瑾年,我来找你玩,你不高兴么?”
“我生病了,要歇了,你快回去罢。”那个叫瑾年的青年语气平淡。
穆沐惊得冷汗都要出来了,虽然他们说的并不是普通话,甚至和现在的本地区方言也稍有区别,但是大致上能听明白。他要歇了就代表要来床上,怎么办,怎么办!
这时穆沐才想起,殷唯清的尸体应该还在旁边吧?他紧张得手指都发抖了,偷偷瞄了一眼身侧,却看见一个斯文清俊的青年正坐在一旁对着他笑。
穆沐差点惊叫出声,那个男子比了个手势,让他看向门边。
门外那人走了进来,是个清秀的少年,他笑笑地撒娇:“瑾年哥,过两天我就要回去了,你可要想我啊。”
瑾年一时没有说话,但是穆沐可以感到空气里的冷意更甚,不仅仅是身体感到寒冷,甚至连内心都可以感到一种冰冷的悲哀。
那个少年依旧没有察觉地说:“过几天我就要去铺子里学手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再过两年瑾年哥娶了亲,我就不能常来本家了,到时咱们兄弟两生分了可不好。”
瑾年沉默了一下,说道:“去铺子里要好好学手艺,别偷懒,师傅生气了是要打的。”
瑾南有些赌气地说:“我才不会偷懒。”
瑾年咳嗽了几声,微微低哑着声音说:“快回去吧,我病着呢,别把病气过给你了。”
“好吧,”少年有些沮丧地说,“瑾年哥你要快点好起来啊。”
少年走出了房间,就在他扣上房门的那一刻,房间瞬时暗了下来。绝对的黑暗,先前的月光与灯光都不见了。
穆沐不知所措,从小就害怕诡异事物的他眼泪都快被逼出来了,性格再怎么独立好强遇到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也坚强不起来了。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害怕又紧张,心跳得厉害,手心里全是涔涔的冷汗。
在浓稠的黑暗之中,穆沐壮着胆子小声道:“殷唯清,你还在吗?”
“你刚才不是看见我了么?”身边那个声音笑着说。
穆沐问道:“刚刚在我旁边那个人是你?”在这诡异的气氛下还能交谈,让穆沐感到些许的慰藉。
“是啊。”殷唯清大大方方地回答。
穆沐松了口气,小心翼翼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呀?”
“我猜刚刚那个少年是我太公,而青年是太叔公。”殷唯清满怀兴味地说。
“太公辈?……什么他们会在这里?”穆沐颤抖了。
“大概因为鬼月快到了?也可能因为老宅子本来就容易闹鬼吧。”
黑暗中传出了咳嗽的声音,应该是殷瑾年的声音,开始是压抑的咳,后来简直是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断续的咳嗽声里,穆沐听到殷瑾年轻轻地念着:“瑾南,瑾南,瑾南……”
是那个少年的名字吧?只是这样轻轻地念着,叹息一般,一遍又一遍,没有任何的感情波动。究竟是怎样呢,究竟是怨念还是想念呢?
只是这样念着那个名字,像是一种奇怪的咒语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鬼戏
“现在……是什么情况?”穆沐颤声问。
“祖宅阴气……夜阴气……停尸在这里阴气重,也许我们看到鬼戏了。”
“那是什么?”
“鬼戏在我们家乡话里大概的意思是说看到鬼的记忆。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清楚。大概是指死者生前的记忆,或者说是鬼的执念吧。乡里人一直觉得鬼其实就是被强烈的执念牵扯着留在人世的魂灵,所以我们看到的鬼戏对于那些鬼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记忆。”殷唯清说。
穆沐略略心安,如果只是这种类似记忆的重播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吧?大概是在黑暗中好不容易遇到稍微有交情的人,呃,稍微有交情的鬼,所以他有点得意忘形地说:“你身为他们鬼众的一员,怎么可以用这么清醒同情的语调来解释?很奇怪啊。”
殷唯清笑了:“唷,现在不怕我了?”
穆沐有点尴尬,只好说:“你是阿悟的朋友嘛。”
在一人一鬼聊得开心的时候,黑暗中咳嗽的声音依然没有停止,血腥味也越来越浓。房间里隐隐传来抽泣的声音,以及捶桌子的钝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