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人?!”穆沐有些吃惊,觉得自己很多幼时的认知都在今天轰然倒塌了。
“后来爷爷趁着战乱外出到南洋做生意发家了,回来便拆了旧宅子,盖起了现在这栋小洋楼。村里很多眼红的人不信祁家去了南洋,总说爷爷发的是不义之财,直到我小叔叔出生。”祁宣有意无意地看了眼楼上的房间。
“小叔叔是爷爷的老来子,宠得不得了。而且多说有福之人才能老来得子,渐渐就少人说爷爷发不义之财。于是小叔叔简直成了家里的福星,这架钢琴就是特地买给他的。”
穆沐点头:“那真是买了很久吧,没有照顾好可能就坏掉了……”他还是很想把这个场圆回去。
“唉,和你说实话吧,我这次回来除了给老人家扫墓以外,主要是担心小叔叔啦!”祁宣一下子没形象地倒到沙发上,“他每天心情不好地闷在房里,真是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小叔叔怎么会变成这样。”
穆沐总算明白了他之前的一大通感慨,只好安慰道:“都说艺术家的思想不好理解嘛……”
其实祁家洋楼并没有什么有趣之处了,破败的样子让回忆都染上了阴影。穆沐和祁宣在客厅里聊了一个上午,分别说了说童年趣事和自己后来的经历。两人越聊越投契,甚至觉得这份多年前的友谊更显得弥足珍贵起来。
中午时候穆沐还是要回家吃午饭的,只好有些不舍地起身准备告辞。
“不然,你晚上过来吧?”祁宣将他送至门口,突然提议道。
“晚上?”穆沐有些疑惑。
祁宣兴致勃勃地笑道:“晚上我去接你过来住吧,完成你当年的愿望怎么样?住到祁家洋楼!”
穆沐直觉上觉得这并不是个好提议,但是又有些盛情难却,只好推诿几句回去问问外婆。
穆沐再次穿过花园,走上归路时,心情已和来时不同了。重新找回朋友的愉悦,让他几乎哼出歌来。当他走出花园转身去关铁门时,却异常敏感地感受到了一道视线。
祁家的洋楼已经关上大门了,那么……穆沐抬起头,发现二楼的一扇窗户拉开了窗帘,似乎有个人正死死盯着他看。
夜谈(上)
午餐的时候,穆沐向外婆说了祁宣的提议,他本以为外婆不会让他去祁家过夜,却没想到外婆只是淡淡道:“去住一晚也没关系,你小时候不是很想去吗?”
穆沐噎了一下,往事不要再提啦!
其实从正常角度来说去祁家留宿真的是件很普通的事情,但是穆沐并不明白心里的抗拒是为了什么。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昏昏欲睡的夏日午后,穆沐躺在门廊下的摇椅对殷唯清说。
“传说榕树很有灵气,白日有仙人于树下,夜晚则有游魂相聚。但是如果那条路是旧时坟场的必经之路,想来应该是聚阴得厉害。要不你找个借口别去了?”殷唯清恶作剧地把手贴在穆沐的脸颊上。
“好凉!”穆沐抗议了一声。
这个燥热的午后没有一丝风,穆沐翻来覆去有些不适,干脆让殷唯清把手拿过来:“喂,手过来当冰袋用!”
“哎呀,”殷唯清笑道,“干脆让我抱着你睡吧,岂不是更凉快?”
“滚!”穆沐有些脸红,坚决拒绝某人的诱哄。
就在殷唯清以为穆沐要睡着的时候,那个少年突然低声说:“世上这么多游魂,为什么我只听得到你说话,并且触碰得到你呢?你来我的身边究竟有什么目的?”
你果然还是不信我啊,殷唯清苦笑。他只是轻轻说:“睡吧……”
“我身上有什么是你想得到的呢?”穆沐还在喃喃,依旧紧紧闭着眼睛,“我什么都没有……”怀疑的种子一直在心里,拔除不去。
殷唯清看着那个在暑气中渐渐睡去的少年,因为有些热,他的额上沁着汗水,睡着了还是一副倔强的表情。
我从来都不想伤害你,殷唯清叹了口气。
穆沐醒来的时候大概已是下午四点左右了,原本还算阴凉的门廊因为太阳的西斜而照到余光,更加热了起来。他拭去额上的汗水,迷迷糊糊地扶着摇椅站了起来。
“真热……”他扯了扯身上有些汗湿的t恤,到厨房去找水喝。
外婆家是栋旧式的朴素小楼,一进门就是门廊,旁边是楼梯,上下各两间卧室。穿过门廊才是大厅,大厅右侧的小门出去是厨房和后院,菜畦则在房子外边。穆沐穿过门廊,走过大厅,在厨房张望了后院和菜畦,都没有发现外婆的身影。
奇怪,外婆没有睡午觉的习惯,这是去哪了?穆沐挠挠头,干脆淘米准备熬粥。炎热的天气令人没有食欲,几乎天天都是清粥小菜。现在早些煮好粥,到傍晚就凉好了。
对了,外婆可能去处理墓地的事了,穆沐想到这里又低落了起来。眼见某人的低气压,殷唯清突然说:“西瓜!”
“什么?”
“夏天果然是要吃西瓜吧?”
穆沐这才发现家里今天买了西瓜。
“对喔,找凉水泡一泡等阿公阿姆一起来吃!”他立马去搬盆子,又到蓄水缸那里打凉水。
真是容易转移注意力啊,殷唯清摇头。
外公的午睡有点久,傍晚等外婆回来,三人才吃了半个西瓜。穆沐又喝了一碗粥,满足得不得了。
夏日的白昼长,已经是七点了,天光还没有暗下去。穆沐洗了个澡,并不想干等着祁宣来接他,干脆提上半个瓜,自己踏上了去祁家的路。
七点的天光虽然还没暗,但也并不明亮,路上的路灯都还没开启。不过已经稍降下去的气温与温柔的晚风,还是令人十分惬意,甚至连知了声都不如白日里烦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