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纵希的想法就复杂多了。
他的确有发音乐,数据平平,随便发个美颜视频,搔首弄姿20秒,播放量都比那多得多。眼前有人说听过他的歌,他不可能不高兴,但要说单纯高兴,又不精准。
想忘记的事反复闪现,发自己的音乐时,每一条评论,他都很期待。可点开来,客套的夸奖中夹杂着“什么时候发自拍”“是不是剪头发了”。即便人们口口声声说着爱,也只针对某种状态下的他。一旦他改变,人们的爱就会收回。正如从小到大,他所知道的那样,没有无条件的爱。爱这东西,是一种交易。
乐队男不懂他内心的复杂,一个劲凑上来,满眼憧憬,问他要不要去看他的乐队排练。
“哦对了,晚上露营不是有活动吗?有驻唱歌手,游客也能报节目。我准备唱我女朋友最喜欢的歌。”乐队男热情地问,“你也参加吗?”
沈纵希推辞:“呃,不合适吧?我就不去了……”
然而,乐队男又开始发挥没眼力见,自说自话的特长:“就唱你自己的歌吧?我记得你产量可高了,高产似那啥!你一般都什么时候写歌?哪里来的灵感?我乐理不太行,还在学习。不然今晚咱们还能组个组合,就叫‘野鸡传奇’。”
“没有。算了,”沈纵希格外费劲,把自己的话挤进他的话中间,“我都没做好准备……”
乐队男兴奋得忘乎所以:“我记得你视频里是弹吉他,我问了,露营地有吉他的。哇,想象一下,效果肯定绝杀!”
放在平时,沈纵希大概率不会生气。虽然他脾气并不好,但也没到不分场合,随便发火的地步。今天,他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怒吼出声:“都说了我不参加了!”
乐队男本没有恶意,只是性格大大咧咧,愣神几秒,连忙道歉:“对不起……”
小麦的大学同学也压着男友谢罪:“不好意思哈,这个人就这样!他连小麦的老板都敢骚扰。回去我一定骂死他。”说着,她还真揍了乐队男几下。乐队男疼得吸气,老实巴交,接连说“对不起”。
沈纵希回了句“没事”,转头离开。
天已经黑了,露营地点亮了路灯和装饰灯串。等会儿还要拍全家人一起的素材,小麦怕他走远,跟上前去。
沈纵希踽踽而行,走进没有灯的地方。小麦站在远处,背对热闹,往漆黑的地方喊:“回去吧。”
他站了好一会儿,还是掉头,朝小麦在的地方走去。
晚上的活动比想象中精彩。
驻唱的歌手很优秀,游客做观众的很捧场,主动上台的很积极。
乐队男上去唱了女友最爱的音乐,拉娜·德雷的一首名曲。一个异性恋男子在众人面前唱“Myp**sytasteslikePepsiCola”,男人听了会沉默,女人听了会流泪。这场景,对普通人来说,料想一辈子都难出现个一次。
沈纵希听得好无助,欲言又止,回过头,发现邻座的关奏陈神情凝重。
沈纵希以为,他和自己抱有同样的心情。没想到,歌曲结束,关奏陈突然起身,满脸钦佩,卖力鼓掌,难以置信地感慨:“他是学过美声吗?能跟原唱唱一个调。”
沈纵希给他科普:“这跟练没练过美声没关系。”
音乐能拉近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乐队男一曲作罢,沈纵希消除了对他的成见。这人不是装缺心眼,他是真缺心眼。
关奏陈刚拍了乐队男的照片,用手机发给他。沈纵希好奇:“你还给他拍照?”
“对。”
没有别的意思,沈纵希只知道,小麦的朋友是小麦的朋友,和关奏陈不熟。帮忙拍照,虽是举手之劳,但又没人委托他。刚才,面对那首略微跑调的歌曲,他还反响热烈,捧场得像个托儿。沈纵希合理推测:“你们是朋友?”
关奏陈客观回答:“别了吧。”
“那你还?我听说他骚扰过你,还以为你会很烦这种人。”
“一开始有点,但是,”关奏陈漫不经心,“他是小麦的朋友,人不坏,而且很有个性,挺好玩的。”
“但他很没有边界感。我刚才差点骂脏话。”
“你就骂好了,他听你的,你们可以继续来往。他不听,大不了闹掰。假如人人都一个样,多没意思。他不会发现自己冒犯你,但同时,你也可以尽情冒犯他,他不会在意。这种人也有这种人的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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