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的从黑暗中窜出来,张牙舞爪想吓他,他微微停了停,就继续抬脚向前走,我忙忙跟在他后面,追着问:“先生,你怎的没有被吓一跳?”
“被你吓的还少么?”
“你胡说,我很久都没吓你了。”我追着问,“你是不是知道我在这里?”
“嗯。”
他很简单的应了一声,走在前面,我就跟在他后面,踩他的影子,我也不知道要跟去哪里,反正不想离开。
议事厅到偏殿很近,过了这一条小巷就是,一共也没几步路,他打开了门,屋内已经点了油灯,我站在门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能不能进去。
他看我站在门槛外,看了一会,终是说:“进来吧。”
我开心的蹦了进去,顺带帮他关好了门。
偏殿其实很简单,里面一个小隔间放着一张榻,外面只一张书桌,一个书架,还有两盆炭火,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我看他习惯性的坐在书桌边,就蹭了过去,习惯性的待在书桌另一侧。
书桌上有一卷打开了一半的竹简,他习惯性的要去拿,我将他的手一按,道:“先生,这个点了,你还要看书?难怪我看你瘦了这么多,你都不休息的么?”
他很无奈的看着我道:“你不去陪着卿念,跟来做什么?”
我很自然的道:“这个点小姐早就安寝了,我回去也是无聊。”
“那我也安置了,你回去吧。”
我心里其实是有点难过的,只没话找话道:“我有一惑,解不开晚上睡不着。”
“哦?”孔明终于看向我,笑道,“何惑?”
“鲁肃这般拼了命的作死,是觉得我杀不了他,还是盼着我杀了他?”
孔明终是点点头:“主公说的没错,你确实是长大了。”
其实,下午我在跟吕蒙说话的时候,鲁肃应该早就看见了,他明明能避开,可他还是凑了上来,轻描淡写几句话开始挑拨我与孔明,赵云的关系,后来在晚宴上,他又反复提及江东之事,他觉得以我的暴脾气,定会当场拔剑,可我忍下了。
一席晚宴,只有三个明白人,一个鲁肃,一个是孔明,还有半个我,半个刘备。
我跟他笑道:“没有长大,他只是不明白我,有你在的地方,你没有首允我是万万不敢动手的。”
柔软的烛火下,我看他的神情仿佛又与方才不同了些。
我问:“所以呢,他为什么这么想我动手?”
“他还会在荆州留几日,这几日定还会招惹你,既然你有这个感悟,你就离他远些,不可动手。”
“好。先生,他是嫌活的太久,想下去陪陪周瑜?”
他拿起羽扇,理上面的毛,一根根的抚平,口中道:“赤壁一战,江东是出了大力的,只是我先一步用兵,先抢下了荆州。”
我鼓掌拍马屁:“先生威武。”
“周瑜折了人马,实际上并未从赤壁之战捞到半点好处,就动了阴招,让江东以招婿为名,让主公去了江东,想扣了主公威胁我还荆州给他们。”
我一开始的惊讶确实是装的,但是听着听着,是真入了神,万没想到,我就养个伤,天天晒太阳的这些时日,外面已经发生了这许多的大事,这一切竟然都在先生轻描淡写的不动声色之间。
“周瑜当真以为我好脾气,是个软柿子,想随便捏,以为他拿捏了主公,我就不得不还他荆州。他在军营中妄图折辱我的账还没跟他算呢,就以为我不记得了?”
我找到一盏解酒汤,顺手递了过去,道:“那他就大错特错了,先生其实是最记仇的!”
他接了汤,笑道:“真不知你是夸我,还是骂我。”
周瑜曾在中军帅帐当面叫板,说我是曹军的奸细,我差一点就要动手,千钧一发之际是被孔明拦住了,现下想想,若我当真动了手,只怕和孔明两人就要给混在一起包饺子了。
“后来,主公带了孙权的妹子从江东安然返回,我便让人嘲笑他‘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咽不下这口气,就又想了假途灭虢之计,想夺回荆州。”解酒汤中有一股浓浓的中药味,他只闻了闻就放去了一边。
我天天晒着太阳,懒洋洋的跟乌龟一样,就觉得这里的阳光很舒服,万没想到这里这么重要,有多少人绞尽脑汁的在算计这一城,我想了,便也这么说了。
孔明笑了,道:“你只管去晒你的太阳,征战天下本就是男儿的职责,你们女子原不用操心这些。如果让你们不能有这一席安稳之地晒晒太阳,那便是我无能。”
我也笑了:“那后来呢?鲁肃这次怎么跑过来了?照先生这么说,莫非也是为了荆州而来?”
“不错。”孔明笑道,“我连破周瑜三计,周瑜旧伤复发,半是气急半是毒气攻心,半个月前生病而亡。我得知消息,就带了子龙赶到江东特意去送了他最后一程。这人怎么说呢,他招惹我在先,企图杀我在后,而我已经取得了荆州,他居然妄想从我手中夺回去,偏偏又技不如人,还自作聪明自以为能赢我,如此,我去送送他也算个圆满。”他自顾自的说完,见我早就傻在了一边,便转了目光,有几分疲惫的样子,自嘲道:“豆豆,我这样很可怕是么?”
现在的他的确与在隆中时有一点点不一样了,我隐隐约约的能体会到一丢丢那时他们争执时黄月英的心情。
我不退反而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他的手掌依旧宽大温热,我道:“你放心,我不怕!”
他转开话题:“卿念已经告诉你江东之事的种种内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