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身影在星光下,树梢上起起落落,距离始终不远不近,蒋银蟾觉得他在吊着自己。
原晞确实是在吊着她,金风细细,木樨飘香,如斯良夜,心爱的女孩子在身后穷追不舍,岂非人生一大乐事?
玉皇观内不闻人声,曲岩秀等了一会儿,心知不对,问萧因:“怎么不见荀远他们过来?你是不是听错了?大小姐说的当真是这里的玉皇观?”
萧因道:“大公子,借一步说话。”说着向空旷之处走去。
曲岩秀跟着他过去,他抱拳道:“大公子,副教主想借七魄楼的手除掉大小姐和荀远,请您遵从他老人家的吩咐。”
曲岩秀遽然色变,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眼中怒火如要喷出来,厉声道:“他们去哪里了?”
萧因面不改色,只叹息道:“大公子,您何苦执迷不悟?”
曲岩秀道:“执迷不悟的是你们!”说着折断他一根手指,道:“你说不说?”
萧因断了六根手指,满头冷汗,才告诉他,蒋银蟾跟着荀远等人去了城北的圣母庙。曲岩秀火急火燎,带着人赶到那里,却见荀远等人正在院子里说笑。
“大公子?”众人愣了愣,见他气喘吁吁,脸色难看,不知是出了什么事能让这位老成稳重的大公子如此失态。
“大小姐呢?”
“她去追一个蒙面人了。”荀远上前行了一礼,细说经过,把蒋银蟾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曲岩秀只知道蒋银蟾没事,其它的听不太清,心慢慢定下来,平复呼吸,手上冷汗还一层一层地沁出来。及至蒋银蟾回来,荀远等人围上去道:“大小姐,怎么样?知道那人是谁了么?”
蒋银蟾摇摇头,神情恍惚,曲岩秀望着她,庆幸不已,又内疚不已,那一瞬间真有把秘密和盘托出的冲动。
“曲师兄,你怎么这会儿才来?”
“我……”曲凌波的养育之恩死死压着那股冲动,曲岩秀低下头,深深地低下头,道:“我被萧因骗了,他是七魄楼的奸细,说你们去了城南的玉皇观。我在那里左等右等,不见你们来,才知道不对,差点害了你,我真是该死。”
蒋银蟾走过去,握了握他冰冷的手,道:“不用自责,这种事谁也想不到的,回去罢。”
骑在马上,曲岩秀的道歉,荀远等人的奉承,都像是远处的声音。那双温柔的笑眼,那道熟悉的身影萦绕蒋银蟾心头,渐渐的,一个不可能的答案浮现,掀起狂澜巨浪。
她站在原晞房门前,咬着嘴唇,踌躇良久,敲响了门。
第五十八章晚来天欲雨
原晞打开门时,蒋银蟾正准备破门而入,脸上带着慌急的表情。原晞披散着头发,穿着寝衣,趿着鞋,揉了揉惺忪的眼,道:“你回来啦,事情怎么样?”
蒋银蟾揪着眉头,将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找不出什么破绽。原晞露出恰到好处的忐忑,道:“怎么了?看贼似的看我。”
蒋银蟾说不清希望他是还不是,因为这两个答案各有利弊。如果是,他的来历绝不会像他说的那么简单,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落水?不管是什么人,有这样的武功,就算倾家荡产,也绝不会甘心做面首。
如果不是,固然没有以上的烦恼,那双笑眼,那种柔情,也就不是他的了。
蒋银蟾左右为难,忽又觉得自己很傻,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里能因为自己想不想就改变呢?她走进房间,眼睛四下巡视着,道:“没什么,荀香主不是叛徒,他接近七魄楼,是为了查出真正的叛徒。我们和七魄楼的人在城北圣母庙火拼,曲师兄他们被萧因骗去了城南玉皇观,幸而一名蒙面高手相助,胜金那怂包打到一半,带着人跑了。”
说到这里,想起那晚在铜陵县遇见九霞帮的人,也是这样,莫名其妙,打到一半就跑了。那晚原晞也在,他的嫌疑更大了。
原晞坐在床沿上,一本正经道:“那蒙面高手会是什么人呢?”
“他的武功路数我从未见过,可我觉得他是我认识的人,你说奇不奇怪?”蒋银蟾在他身边坐下,逼视着他的眼睛。
原晞愣了愣,道:“大小姐,你在怀疑我么?我若是武功高手,怎么会被你打呢?”
是啊,蒋银蟾也想不通,然除了他,谁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呢?
原晞实没想到她能认出自己,她不是那种细心敏感的女孩子呀,他有种意外之喜,就像做谜语的人,总是期待有人能猜出来的。同时,他又感到紧张,眼下并不是向她坦白身份的好时机。
起初隐瞒身份,是想看看在没有家世的帮助下,自己能否赢得佳人的心。后来发现,这位佳人实乃红粉群中的异数,别的女子巴不得夫婿家世显赫,而她只想要出身平凡,听话,好拿捏的美男子。
原晞现在很担心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会毫不犹豫地断绝关系。
蒋银蟾把手伸进被窝里,是热的,他之前确实待在床上,那蒙面高手不是他。她垂下眉眼,道:“谁怀疑你了,那人比你壮实多了。”
原晞窥见她面上的失望之色,大喜,那是他的希望。没再说什么,蒋银蟾回房,原晞打开柜子,取出还热着的汤婆子,倒掉里面的水。
哗啦一声,铜盆里的洗脸水泼在青石板地面上,升起薄薄的雾气。蒋银蟾坐在妆镜前出神,杏月替她梳好头,问道:“小姐,我看城里时兴蓝色的花钿,您要不要试试?”
蒋银蟾不作声,杏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又叫了声小姐,她才回过神,道:“你说什么?”
杏月无奈地重复一遍,她点点头,杏月拿笔在她额心描画,道:“小姐,自从圣母庙回来,您就魂不守舍的,有心事么?”
蒋银蟾叹了口气,道:“我也说不清楚。”
吃过早饭,她带着桐月去分舵与众人商讨事务,在院子里遇见岳长倾,他对她今日的妆容大加赞赏。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换了种颜色的花钿而已,正如杏月所说,这种颜色的花钿在城里大街上随处可见。
蒋银蟾不信岳长倾没见过,但他就是能夸得天花乱坠,听得她笑生双靥。正说着,原晞走过来,岳长倾脸色一变,找了个借口回房了。
因见原晞背着药箱,蒋银蟾问道:“你去给谁治病?”
原晞道:“我听说崔举人家的公子得了怪病,治好了有一百两的赏银,打算去碰碰运气。”
蒋银蟾道:“你乘我的车去罢。”
原晞道:“多谢,等我拿了赏银,请你吃酒。”
蒋银蟾笑道:“那我可要去最贵的酒楼。”
三人登上车,不一时到了崔举人家,原晞下了车,一手搴着帘子,注视蒋银蟾在晨光中发亮的脸庞,道:“蓝玉眉心金压脸,映日珠佩影玲珑。”说完,放下帘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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