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只要他还有口气在,就轮不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替他挡刀。于是他毫不犹豫,直接将那只预备迎敌的右臂横在了师杭胸前,搂着她稍一转身。
&esp;&esp;匕首越过护臂割在了他的手肘上方,深深划出了一道裂口,火辣辣地刺痛。但这种疼痛于孟开平而言根本无足轻重,战场上,他曾险些被敌人割下一条手臂,照样可以了结对方。
&esp;&esp;于是,趁着小红刀刃悬空,他瞅准时机,狠狠一脚踹在她下腹处。
&esp;&esp;怀里的女人此刻也睁开了眼睛,懵懵懂懂地望着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孟开平想笑话她蠢,可腹内的灼痛感愈发强烈,双腿已经彻底没了知觉,身体还无法抑制地抽搐。
&esp;&esp;那一脚就是他最后的气力了,之后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esp;&esp;昏倒前,他仍迷迷糊糊地想——这下,这女人总不会再怨他了罢?毕竟他待她也算是仁至义尽、舍生忘死了。
&esp;&esp;半梦半醒间,孟开平似乎听到些哭喊和吵嚷声,很快,口中便被灌入了许多温热浓腥之物。他隐约感觉自己吐了好几回,再往后,耳边逐渐清净下来。
&esp;&esp;等他再次醒来,天色已然大亮。
&esp;&esp;“你终于醒了……”
&esp;&esp;女子轻如片羽的嗓音带着丝哽咽,自榻边传来。孟开平迷迷糊糊的,还以为是师杭守在旁边,便强压不适侧首唤她。
&esp;&esp;“筠娘?”
&esp;&esp;这两个字一出,周遭霎时静了静。那女子没有应他,默了半晌才道:“二公子,妾是于蝉。”
&esp;&esp;孟开平定了定神,终于看清了眼前之人,只得笑了笑转而道:“是你啊。”
&esp;&esp;他想起身,于蝉却制止了他,扶着他稍稍靠在锦枕上:“别着急,大夫说你还需要静养几日。”
&esp;&esp;“中毒而已,又不是伤残。”孟开平清了清嗓子,不甚在意道:“既然没死,说明这毒也算不得厉害。”
&esp;&esp;闻言,于蝉坐在他面前叹了口气,满脸担忧道:“你总是这样,天大的事都不放在心上,只教旁人替你提心吊胆。你此番中的是钩吻之毒,又名‘断肠草’,厉害非常。幸而你所饮不多,否则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还有你臂上这伤,深可见骨,差些伤及脉络……”
&esp;&esp;孟开平被她这番絮絮叨叨说得头晕,勉强耐着性子道:“多谢照看,不过,我这是睡了多久?袁复呢?”
&esp;&esp;于蝉慢条斯理道:“你已昏睡一天一夜了,袁副将和师姑娘都在外间,二公子想见谁?”
&esp;&esp;孟开平略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旋即也不再刻意掩饰,直言道:“昨日辛苦你了,这就回去歇着罢,烦你把那女……嗯,将师姑娘请进来,我有事问她。”
&esp;&esp;于蝉微微颔首。她站起身,临去前却仿佛想起了什么,回首一礼。
&esp;&esp;“二公子,还有一事,妾须得告知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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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屋内那位于娘子,师杭早闻其名,今日才得见其人。
&esp;&esp;黄珏曾说过,于娘子曾是孟开平兄长的女人。虽然这话存疑,但师杭料定孟开平眼光奇高,应当看不上寻常人家的姑娘,想来这于娘子一定姿容绝色。可真正见面以后,实话说,她生得不如师杭想象中貌美。唯独有股子温婉动人的气质,教师杭自愧不如。
&esp;&esp;幼时,师杭也曾被阿娘训诫过。阿娘说,女儿家应当柔情似水些,否则出嫁后容易吃亏。她不明白具体该如何做,便干脆学着在外寡言少语,旁人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一笑置之,可阿娘又责她这样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
&esp;&esp;“你的温柔与耐心只对少数人,而有些姑娘却能让见者皆如沐春风,不忍无礼相待。”
&esp;&esp;师杭觉得,这位于娘子便做到了这一点。
&esp;&esp;她来时,对屋中的所有人都以礼相待,更对自己这个身份尴尬的女子没有半分忽视与轻蔑。了解孟开平的伤势后,她柔柔弱弱地坐在椅上垂泪,紧紧捏着帕子,再叁恳求大夫一定要全力医治。那情形,连一直死盯着师杭的袁复见了都不忍心,赶忙连声安慰她。
&esp;&esp;于是师杭默默地想,这孟开平还真是大难不死,艳福不浅。
&esp;&esp;“师姑娘。”
&esp;&esp;思绪纷乱间,师杭一抬头,正瞧见于蝉从内室步出,望着她微笑道:“二公子请你进去。”
&esp;&esp;“将军醒了?”袁复的反应比谁都快,闻言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追问道:“他怎么样,要不要再唤大夫来?”
&esp;&esp;“不必了,汤药应当煎好了,师姑娘一会儿服侍二公子喝下便可。”于蝉温言道。
&esp;&esp;这话,师杭听了不大痛快,却没法辩驳。当侍妾也好,当罪人也好,总归这是她自己选择的,没什么好埋怨。
&esp;&esp;袁复见她抬步欲走,也跟上前几步,颇不放心道:“师姑娘,还是让末将一同进去罢。”
&esp;&esp;毒是不是这女人下的两说,但通敌这事多少跟她脱不了干系。眼下将军正卧床,万一这女人故技重施可怎么办?
&esp;&esp;然而还没等师杭开口,于蝉先帮她劝说道:“袁副将,二公子只请了师小姐一人。他心中有数,您又何必抗命呢?”
&esp;&esp;当下,袁复犹豫片刻,终究还是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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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这是个温柔且良善的姑娘,师杭十分肯定。故而她对于蝉除好奇外,更多了些赞赏。
&esp;&esp;以至于她见了孟开平,张口便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将军,幸而您醒了,否则欠下的恩情就得由我来还了。”
&esp;&esp;“老子替你挡刀尝毒,你居然连句谢都没有?”孟开平真不知道这女人的心里装的什么,恐怕是一块块冷冰冰的石头:“哼,这下我们之间两清了,你总该老老实实留下来了罢?”
&esp;&esp;师杭在他床边坐了下来,将汤药递过去,颔首道:“多谢你,这回是我连累了你。至于你问我的那些话,我想,确实没有理由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