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允让伸出手,接住了从上面掉下来的水滴,若有所思道:“你觉不觉得这里的天花板比外面看上去的还要矮。”
周平忽然想起打水时不能把热水壶打满的生活常识,要留出一小截空气才能达到更好的保温效果。现代的公共浴室,为了防止散热过快是天花板上凝结的水珠过多而下坠打到客人身上,隔间的顶部和天花板直接都不是紧紧挨着的,而是空出一层气体用来保温。但他不确定古代的浴室是否也是这么做的。
赵允让的脑子比周平的转得还要快,当即搬了一条板凳靠在墙边,踩上去。
个子不够。赵允让努力踮起脚尖,还是够不到。
“……你去。”赵允让跳下来,恶声恶气。
周平依言做了。
上面由木板订着,透过木头间的缝隙往里面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匕首。”
周平摊手,赵允让把捡来的兵器放到他的手心。
周平拿出上次得来的夜明珠,另一只手握着匕首,不断改变、调整两者之间的距离。
“做什么?”赵允让好奇地问道。
“利用镜面反光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奇伎淫巧。”赵允让撇嘴。
“总比直接把夜明珠扔进去要好。”
赵允让哼哼。
匕首反光的能力有限,周平琢磨着是不是抽空去弄块玻璃回来。
但好歹看清楚了里面的情况。
周平跳了下来,沉声道:“上面共有两具尸首,身上的衣服、配件都被扒光了。这里温度高,不利于尸体保存,应该是刚死没多久,其中一个我们进门的时候还见过。”
“这杀千刀的腌臜货!”赵允让含恨咒道,没有想到短短几刻钟他们就害了一条性命。
赵家子息薄弱,因而对子孙后代的培养、保护都很周全。赵允让从小就没有遭受过太大坎坷,没有见识过人性的阴暗面,平日里也是小打小闹从没有闹出人命过。所以,他尽管嚣张任性,却比周平更容易心软。
从安分守法的社会主义公民到背了两条命债的亡命徒,周平心境要比赵允让冷硬很多。曾经有学者做过调查,现代都市的人们或多或少都受到冷漠心理的影响。在竞争中落入下乘或不适应变化的环境,又不能对情况加以改善,只能强压愤怒、失望情绪,表现出一种表面的冷淡,在问题面前面部表情,故作镇定地表现出对结果无动于衷的态度。
在宋代森严的等级制度下,周平总是习惯性地用警校里服从长官的那一套说服自己,让自己尽可能地适应目前的角色。但今天的事给了他太大的冲击,里面对道德观念的纠结和反省不是两三句话能说得清楚的。
出于自我保护的机制,周平潜意识里采取了漠视生命的态度,以减轻良心上夺去他人性命的自责。
他冷静地分析到:“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处理尸首方式,就是扔进火炉里烧烤成灰。这里本来就用煤炭烧水,制造出一些过浓的烟雾也属正常。上面有一处暗门,贼人头目就是从那里逃出去的,因为仓促间没有及时关上,冷风进来,才会让天花板上凝聚了过多的水滴。”
赵允让只觉得周平的声音平板生硬,并没有察觉到异常,确定了贼人逃跑的方向,立刻道:“开不快追?!”
两人出了黑店,赵允让牵了门口系着的马。
平时出门不是不行就是坐车,周平汗颜:“我不会骑马。”
“你不是从北边来的吗?”赵允让略知周平身世,隐晦地反问。
“大病了一场,全忘了。”
无法,赵允让只好让周平坐在自己后面。
想到这马的主人已经成为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再加上马加速起来风紧,赵允让头发是湿的,脑袋发冷,忍不住哆嗦了两下。周平怕他感冒,就解开褙子,把赵允让紧紧裹住,贴着自己的里衣。
热乎乎软绵绵的身体,好像让冰冷的胸口舒服了一些。
都是同性,又是给自己取暖,赵允让自然不会有异议,只是因为过近的距离不适应地扭动了两下就任由周平搂着了。
绕到黑店后面,赵允让用手指了指:“原本停在这里的马车不见了。”
两人倍受鼓舞,沿着车辙策马追击。
入冬的寒风刀子一样刮过耳朵,赵允让脑袋往后靠,把耳朵缩进周平的袍子里,为里面的舒适和暖意叹息了一声。
车辙的尽头是一座院子。
“看样子应该是某个宅子的后院。”
不敢离院子太近让马蹄声惊动里面的人,两人下了马,猫着身体靠近围墙。
墙并不高,不到一丈,外围又有树木,周平要翻过去并不是件难事。
“我先去探探,你躲在草丛里不要乱动!”周平嘱咐了一番,直到赵允让点头答应才蹬着树上去。
院子里没有人,只停了一辆马车,周平猜测那就是他们在跟踪的那一辆。一整排的房屋门窗都紧紧闭着,只有一间屋子里透出昏黄的灯光。
周平跳下去,轻手轻脚地绕道有灯光的屋子后面。
古人的窗户并不像电视剧里的那样好捅,云母片或竹篾纸都用油烘过,防水且耐用。稍微富一点的人家会用白布,再奢侈一点就用玻璃。
周平刚才已经把匕首还给赵允让,只好自己背靠墙坐着,抽出苗刀,由下往上在最角落戳了一个小孔。
紧张地握着刀柄,等了一会,发现里面的说话声没有中断,周平才敢冒头,往里面偷看。
屋子里没什么陈设,只有临时用来休息的桌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