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老天爷在说:赵恒你太不懂事,同样的要求要我说两遍,我在给你面子啊,为何还不去“封禅”?
若是再拒绝,就是有违天意了,会招致祸端。
效仿古代敬天畏命的圣人,真宗不得不答应封禅,勉为其难从了库里支钱,又让了家大臣放下手头工作翻阅典籍,寻找封禅的步骤与礼仪。
封指“祭天”,禅指“祭地”。连在一块就是,到泰山之巅堆个宏伟的土堆,向老天爷近距离问候。
从古至宋,历史上有两次封禅——秦皇与汉武。
秦皇一统六合,混成天下之后,准时上泰山向上天汇报工作,可不想刚上到半山腰,突然间电闪雷鸣,下起倾盆大雨。嬴政大惊失色,在五棵大松树下躲完了雨,就下山回家了。也就是说,他根本就没封成禅,整个行动就是封了那五棵大松树——“五大夫松”。
汉武远退匈奴,汉威远播,“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威名妇孺皆知。鉴于秦皇半途而废,他必须自己摸索如何封禅。所谓彪悍的人生无所不能,汉武自己制定了封禅的礼仪,可是最后到底耍了什么花招谁也不知道,因为他是一个人带着汉人史上军功最盛锋芒最锐的霍去病……的儿子上山顶的。祭祀的过程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而霍将军的儿子下山后不久就暴病而亡,秘密从此被断绝,成了彻底不可考据的死证。
因此,大宋的封禅才是中华历史上第一次最正式最公开最轰轰烈烈的天人沟通活动。
祭祀活动,不是一纸诏书就能完事的。
比起翻遍两万余卷典籍的翰林们,和各地搜索枯肠制造祥瑞的大臣,周平那两次翻身上梁寄送天书根本不算什么。
此时朝廷之中最闲的怕是只剩下赵允让一人。太傅们都忙着考据祭祀礼仪去了,再也没人监督他背诗词歌赋,张狐狸又被派遣出去,本就应付了事的武学连样子都不用装,何其美哉!
“小瓶子,我们去看看王相,听说他因为集不齐祭祀用的玉碟,急昏过去了。放心罢,我已经向伯父请了旨,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当然,要带上太医装装样子。”
周平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头同意。
看天色已经过了入画为王相医治的时间,现在去应该无碍。
两人到相府时,王子明已经醒了,精神还算不错。
见礼之后,王子明出乎意料地当着赵允让的面问道:“周侍卫,上次老夫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
“什么提议?”赵允让难以掩饰自己的惊讶,他直接看向周平,视线里包含着不满。
周平皱眉,看了赵允让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
“兹事体大,下官还未想好。”
王相捻须道:“事关周侍卫终生,刻不容缓,还望尽早做出答复。”
“是,下官明白。”
赵允让一听是小瓶子的终身大事,自己却毫不知情,心里莫名其妙地发慌,好像丢了重要的东西,却又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焦急之下更是难受。
“你们的话我怎么听不懂?”虽然说的是‘你们’,但赵允让的眼睛由始至终都死死盯着周平,眼里满是对事实真相的渴望。
周平不知为何,从赵允让的表情里捕捉到一丝类似于委屈的情绪,隐隐看出里面不同于面对一般案件时的好奇与探究,只粗略地将它归结为兄弟之间被隐瞒秘密的失望。
蛊毒
醋甚于毒,周苦也。
对于小瓶子突然出现的故交,若说心中不牵挂,那绝对是假话。
赵允让萎靡了两日,气色比中蛊的六旬王相还要糟糕。王相六旬高龄,昏过来昏过去,都还坚持每日到中书省报道。
私底下几次张口,都说不出话来。
周平也不好受。
——要是有人一天到晚对着你苦脸叹气视线还像防贼一样半分也不错开,你好受一个给我看看?!
“爷,我带你出宫吧。”如今周平也扛不住无聊至极的赵允让的注视,主动提出违禁之事。
赵允让下意识地露出一个笑脸:“好啊!”
快走几步去换便服,随着脑袋的运转,脚步却越走越慢。
——这小瓶子打的什么鬼主意?
——反常即为妖!定是被我一直暗暗盯着找不到机会与人私会,才用计把自己的注意力引开好便宜行事!
——哼哼,我就说呢,每天防着我乱跑的家伙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子……
赵允让这样一想,就一点也不想出去了,他拿周平以前的话婉拒道:“你不是说过,伯父已经下旨,因为我们上回出去半个月,今年的份额已经用完,所以不许我出门吗?”
对着小瓶子他鲜少说假话,平时顶多是厚着脸皮耍赖,哪里当面算计对方过?
周平瞧赵允让脸色不甚自然,以为是受到当朝皇帝封禅的不良影响,也玩起了假推辞的游戏。他生怕今后也出一个三请三辞不得不从的主子,看今日士大夫疲于奔命愁白须发的劳苦模样就知道任由情况发展下去自己会面对怎样忙死不偿命的结局。
当即果断道:“爷,官家的言行,我们不必完全死守,更不能盲目模仿。君子坦荡荡,一是一二是二,绝不能虚伪做作。”由于里面隐射了金字塔顶尖的上司,话也不能说得太满,周平点到即止。
赵允让心中一跳,以为周平看出了自己的心思,恼羞成怒:“出宫就出宫!要是伯父怪罪下来就说是你绑我出去的!”
“别人会信吗?”周平觉得好笑,脸上一时间没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