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密只觉得眼前一亮,小王爷收拾出来的人果然比自己照顾的要拿得出手。周密粗通文墨,一时间想不到华丽的辞藻,就用最简单的语言形容:“不错。”
“是不是觉得他看上去不像以前那样呆了?”赵允让得意笑道。
——呆点没什么不好。
周密暗暗比较了一番,想到雍王为儿子劳心劳神的操劳模样,立刻觉得拥有一个听话的儿子是自己的运气好。
周平听到他爹的评论,终于放了心,他刚才还觉得脸颊旁边垂下来的头发太过闷骚,抗议了许久。
这对父子之间已经建立了一种旁人无法动摇的信任。在周密眼里,周平是个朴实听话的孩子,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呆,虽然没有正中内心狡诈多疑的本质,但那些老实之类的特点确实是周平努力想要维持的表象。而对周平来说,他爹外严内松,黑着脸也比面若桃花的张环可亲,是他目前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两人站在一块,没什么言语,却让赵允让觉得比他所知道的任何一对父子都要亲密。
好动的他难得静静听了一会他们说话。
“这是你张叔父替你捡回来的刀,”周密板起脸,“对方好歹是朝廷命官,怎么可以出那种不入流的损招?下回不可再这样了。”
“是,爹。”周平连忙点头应了,心里庆幸他没有要求自己去赔礼道歉。
沉默了一会,周平忽然想到猴三儿所说之事,既然因为周密严格才维护了北城的治安,那么反过来说,巡城士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犯罪猖獗的原因喽?
“爹,巡城士兵会不会和贼人勾结?”
周密拧眉:“官匪沆瀣一气的风气古来就有,屡禁不绝。不过,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周平“哦”了一声,见周密的眉头没有松,还是若有所思的样子,知道这是周密变相承诺他会解决应付。
但赵允让就没有那种心有灵犀的天赋了,他只觉得周平在他爹面前窝窝囊囊的,完全没有连砍两人大闹女支院的气势。
周密看出赵允让的不耐,就道:“还没用晚饭,你们也该饿了。出了这斜街就有食馆,不要跑远了。”
“爹不一起来吗?”周平眼巴巴地看着周密。
——自己一人哪里管得住这比金丝猴还能闹腾的小王爷?
赵允让在心里大骂周平不识趣,好好的拉上一专门用来扫兴的黑脸阎王做什么?不过还记得尊师重教,挂念着他父王的惩罚。
于是赵允让小心翼翼地问道:“父王有没有带话过来?”
“有,”周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一顿,点燃周平的希望之火,然后浇熄;泼了赵允让一盆冷水,再奉上一卷铺盖,他观察了一番两人的神色之后,才道,“王爷赞你功不可没,放你一天假,明天随小儿回府亦不迟。”
雍王原本并不放心把小儿子整晚放在府外,但见周平为了营救允让而愿意自侮卖身入青楼之后,就改变了主意。他的三个大儿子或夭折,或已成家立业,唯有小儿子养在身边,对赵允让最为宠爱,也因此束缚了他的自由。虽说皇家子孙不比寻常百姓,一举一动都受责任、礼仪的制约,但并非半点真诚的交往都没有,就算自己与周密之间有上下级的关系,却也有过命的交情。
看着一蹦一跳欢呼着走远的小儿子,赵元份(注:雍王的名字)从侍卫中走出,和周密并肩而立。
“王爷,真的不派人跟着?”周密有些不大相信。
“你就对你儿子那么没有信心?”赵元份反问,由始至终都有暗卫跟着,只是皇族机密不足为外人道,“扶我上车。”
周密依言抬起手臂,横放。
“今晚这太平坊里还有贵客,把守好各个出口,不得任何人进出。”
“是。”周密压下疑惑应道。
朱雀门。
这是赵允让生下来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在夜市上走,不用担心父王的追兵会从某个角落里跳出来求自己回去。
周平的怀里揣着王府预支的五十两银子,紧跟在赵允让身后,负责付钱……或者赔钱的工作。
“小瓶子,你说你爹为什么要我们回太平坊等他?他不会想在里面……”
赵允让人小鬼大,一个劲儿地给周平打眼色。
周平无动于衷,填饱了肚子,血液集中在胃部,他有些犯困了。
“喂——你就那么放心你爹不会给你找小娘回来?”
赵允让撇嘴,他父王一派温文儒雅,也免不得在外面招蜂引蝶,总是把母妃气到。
与赵允让所想的相反,周平觉得他爹正是气血旺盛的时候,不发泄反而有问题。他是笃定了他爹会偷腥这一点才那么冷静的。
赵允让泄气道:“没劲透了!”他原本还打算着打破周密在周平眼中的绝对权威形象,让周平老老实实地和自己一路走到黑,没想到刚刚开头就遭遇了那么大的挫折。
“回去了。”赵允让东奔西跑了一天,刚才拼着一股新鲜劲儿一口气穿过两条街,他现在着实累了,刚走了两步就开始打哈欠。
周平从跟着他,变为抓着他的手,又走了几步,改成搀扶。
赵允让把越来越多的重量压到周平身上,周平无法,之得咬牙把他背起。
好在九岁男孩的分量不重,周平又练过武,应付得来。
远远的,就见太平坊围着的数十名官兵,周平觉得奇怪,按道理,老鸨买卖人口的罪名已经落实,怎么还没有进行查抄?要知道宋朝严禁买卖人口,尤其是卖良为贱,违法严重者还会判以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