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身走过护城桥后太保和太尉便止了步,“恕下臣不能伴驾,贵姬娘娘受累了,切记不可有半点差池。”
望着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尽头的红毯,我只觉得手里捧的东西有千斤重。受累,哪会不累,穿着这一身沉重的行头走这么长的路哪会不累。深吸一口气踏上红毯,身后沉重的城门慢慢合上,直到最后一丝门逢粘上城门外才打破了寂静。
“天姬,天姬娘娘——!”
“天姬娘娘——!”
一声声呼喊,带着敬畏还带着些许呻唤哭意。我只觉得悲哀可笑,别把我当救世主一般,我不是你们的救世主,我连自己也救不了,我连我的……也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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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有一个时辰,也许只有半个时辰,可我却感觉这是我一生走过的最长的路。头上顶的,身上罩的,手里捧的,这一切都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正午的阳光晃得我头晕眼花,两旁接连跪地的人看在眼里像是起伏不定的山峦,又像是推动翻涌的波浪,渐渐地我有些晕船……
“神谕降————”
“尊加冕————”
两个尖声尖气的喊声在头顶响起,我这才惊醒过来,到了,终于走到了。见一双黑色金绣龙靴从头顶的‘天梯’步步走下,我跺了跺脚曲膝跪地,垂首看着地下双手向来人托举起冕冠,“吾皇天佑,神赐尊冕。”
话音落下,沉手的鬼东西终于被拿了去,再抬起头来那东西已戴在了一人头上。
“吾皇天佑,神赐尊冕,吾皇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万岁———”
“吾皇天佑,神赐尊冕,吾皇万岁万万岁————”
那一刻我就那么跪着,不是不想起,是起不来,不敢起。这身着冕服的人是谁,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人吗,为什么我连抬头仰望也觉胆怯,莫非他真的是从那云天之上走下的神诋?
“起来。”一声低语后,一股力道在手臂下轻轻一托我便站了起来,“跟着我。”
跟着我,他又这么说。
我当真听话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上了百来阶的‘天梯’,来到了皇城的最高地承乾殿前接受万千人的朝拜。整个皇城尽收眼底,他眼里的光彩随着声声‘万岁’跃动绽放,我却没有他能享受,只觉得这些人闹得我头脑发晕胃酸翻涌,好想吐。
“梓童。”抚在我肩头的手逐渐收紧,只听他喃声道,“梓童,梓童,看着……”
子童?我可不叫这个名儿。甩肩挣脱他的手,向前走出两步向高陡的梯阶望下去,然后转头看着他,笑道,“天姬若是在此刻从这儿跳下去……”
他如意料之中脸色大变,不等他伸手来抓我便抢先道,“看着,看着你头顶的天脚踩的地,好好看着这一方天和地。我要你发誓,‘他’永远都会是我的,如若不然,天塌地陷!”
黑眸里的光彩瞬间暗淡下来,半晌过去他才道,“我……发誓。”
好,很好。别怕,我的乖孩子别怕,这一回再也不会了,我发誓。
————————————————上卷·完——————————————————
(五十一)
“无大碍?”
我掀开被褥走下床,走到花须老者跟前一把揪住他的前襟将整整高出我一颗头的人摔了出去,“流了血还说无大碍?那要怎样才算有大碍,庸医!”
老迈医官倒地头磕在桌腿上,额角很快起了一个血包。医官、侍女皆大惊失色,却无人敢去搀扶他。
“祖宗啊!生这么的气使这么大的力您不想好是吗!”回过神的年嫫嫫惊喊着上来,将我把拖半抱上床。
我顿时白了脸,赶紧捂住肚子平复情绪,“要死了,要死了,我都给忘了!”
“呸呸呸,别说这不动听的话。”说着年嫫嫫使一个眼色,纤禾侍医即刻急步来到床前替我把脉。
“怎样?”我急道。
过了半晌她才舒出一口气,堆起笑脸道,“娘娘不必担心,小皇子很安稳。”
“那就好。”我安心地点着头。是我爱听的话,她要再敢说‘无大碍’我定会给她一脚。
见我缓和了脸色,底下的人才把老医官扶起身,几位医官也趁机接着纤禾的话说道,“娘娘无下腹坠痛之感,也无泛恶干呕之状,想必溢血是昨日仪典上太过负累所致,只需服下几副安胎药调养数日便可康愈。”
“安胎药……”想到那冒着热气的黑药汁心头便猛地一紧,趁怒火涌上来之前挥手赶走一干人,“下去写方子吧。”顿了顿又道,“青儿跟着,先把方子拿来给我瞧过再去抓药。纤禾大人请稍留片刻。”
“臣等告退。”
青儿领着几位医官离开,年嫫嫫将侍女们撵出了屋后返身回来立在我床前。
“娘娘是否有差遣?”女侍医纤禾略有不安。
“等会儿方子拿来你先给我瞧一眼,看看有什么不妥。”
“不妥……”片刻的疑惑之后纤禾才正色点头。
可我却变了主意,这人凭什么值得我相信。“刚才姚医官说近几日得卧床调养,闲得慌便想向纤禾大人借几本书看。借些什么书好呢……嗯……就看几本医书好了。纤禾大人能不能给我找一些教着辨认药材的,总不能连名儿都不识便吃下肚,你说是吗?”
“娘娘所言极是,纤禾这便去找书,一会儿随姚医官的方子一块儿送来。”
“有劳了。”我颔首谢道。
纤禾侍医退出去后我又吩咐一旁的人,“叫文秀和悠荷把煎药的家什通通拿到外室,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