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过又歉疚的望着慕朝雪,在对方同样惊惧的眼神中,将手上的剑递过去。
慕朝雪身体紧绷,惊疑不定地望着他,不懂他这是何意。
容冽说道:“师兄害怕我的话,就用这把剑杀了我吧。”
慕朝雪愣神的时候,那把杀意腾腾的剑已经来到他手中。
不似那些已然认主的剑对于主人之外的人的排斥与敌意,魔剑因为与主人神识相通而表现出十足的乖巧温顺,甚至在被慕朝雪握紧之时隐隐有些兴奋地发出震颤嗡鸣。
慕朝雪低头,看着这把对他表现出亲近之意的剑,剑身的纹路繁复美丽之中透出诡异肃杀之气,一如他的主人现如今所散发出来的气势。
只是仔细感受,一切又好像没有产生根本性的改变。师弟的剑只是样子变了,但仍是亲近他,师弟看向他的眼神虽然含有更加复杂汹涌的情感,但他竟感受不到一丝恶意。
被这样的眼神包裹,慕朝雪不会觉得危机四伏,前途未卜,更像游鱼入水,水下的暗流汹涌可怕,一条游鱼却只会在其中感到安心自如。
他想不到任何将这把剑刺向容冽身体的理由。
只有无数种理由催促着他立刻放下一切怀疑和顾忌奔向他,感激他,拥抱他。或者,用更直白的话来说……热爱他。
“师弟还活着”——这句话本身就让他感到满足和幸福,像一句能够造就奇迹的咒语,这句话能够轻而易举让他眼中快要崩塌的世界霎那间恢复,所有的混乱都会从那一刻结束,世界重新变得天朗气清风轻云淡。
此刻,对方将一把嗜血的剑强行塞到他手上,让他杀了他,让他再一次亲手毁掉这个世界……
慕朝雪忽然感到无比的愤怒和委屈,眼睛不由自主地湿润,泪水不争气地在眼眶中打转。
他恨恨地瞪着眼前这个狠心的家伙,本想摆出凶狠模样,一张嘴话音里就不受控制带上哭腔:“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我不准你死……你不可以再死掉了……”
意识到满腹的悲伤恐惧和惊慌已然暴露,压抑数月的情绪由此失控,泪水决堤似的涌出眼眶。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索性放纵任性起来,那把剑被他丢到一旁,他上前去,有些粗鲁地用力攥紧了容冽的衣袖,微微仰着脸看向这个半张脸藏在面具下的陌生又熟悉的人,滚烫的泪水从眼泪滑落。
“我不要你死,看不到你我好害怕,我不想和李忘忧待在一起,不想和一头恶蛟待在一起,我也不想和一个装女人骗我的疯子待在一起。”
他哭得越发委屈,“为什么你就不能一直待在我身边,为什么你要让别人把我抢走,你的眼睛在看哪里,你能不能专心一点,别再动不动让我走丢。”
“对不起,师兄,对不起,我来得太迟了。我不该丢下师兄不管,不该以为师兄和别人在一起会更快乐,更不该让师兄杀了我。”
容冽心跳如擂鼓,说这些话时他甚至感觉自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他的每一声对不起,都让他深感歉疚的同时又窃喜不已。
慕朝雪亲手在他心头放了一把火,心口的位置在剧烈地发烫,好像已经从内部燃烧起来。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栗,胃部在轻微地痉挛。
够了,这样就够了,光是这些就能让他的一颗心余生都燃烧不止,永远为其跳动,再多下去,那把火会将他吞噬,将他变成一滩灰烬,变成一团鬼魅带着灼热不已永不熄灭的爱意永生永世与其纠缠,那样师兄就永远也无法再甩开他了。
他想要将哭得十分可怜的慕朝雪抱进怀里,对方却猛然浑身一震,止住哭意,松开他的衣袖,背过身去躲开。
发红的耳尖和略显局促僵硬的四肢暴露出慕朝雪现在的窘迫,刚一见面就哭成这样,他敢打赌,就算是六岁的老虎也不会像他这样哭鼻子。
容冽盯着对方红红的耳尖,雪白修长的脖颈,和藏在衣袖中扭捏成一团的修长十指,只当做对师兄的羞窘全然不知。
他低垂眼帘,失落的声音飘到慕朝雪的耳朵里:“是因为……我是魔族吗?我知道,世人视魔族如洪水猛兽,我和师兄在一起,也会连累师兄受他人指摘。”
慕朝雪听得恼火,又转过身来,满脸认真地说道:“胡说八道,魔族和普通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到底是什么狭隘之人才会存有这般这笑的偏见,但凡亲眼见过也不会这样人云亦云。”
容冽心中又放下一块石头,只是面上不显,仍表现得忐忑不安,微微低着头,轻声问:“那……师兄会嫌弃我是魔族吗?”
慕朝雪瞧向他,只觉得他现在小心翼翼的样子十分可怜,有些后悔刚刚的语气太凶。
要是知道师弟竟为自己魔族的身份感到卑微,他应该先好好安慰师弟一番的。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梦里傻笑的老虎一眼,用上生平最温柔的语气说道:“我已经有一个魔族朋友了,又怎么会在意你是不是魔族。”
容冽抬眼,动容地凝视着他的眼睛,继续小心翼翼地问:“那……为什么师兄在我抱你的时候会躲开?”
慕朝雪绝不承认自己那时正为自己嚎啕大哭的表现感到丢人,黑亮的眼珠子转了一圈便指着窗外找好了借口:“外面还有人,我不好意思。”
容冽将窗户关上,然后走近他,终于如愿将人抱进怀里,连月以来的疲惫焦虑不安一扫而空。
他贪婪吸取着慕朝雪的气息,常年服药带来的淡淡的苦涩药香让他沉迷其中,心神摇荡,柔软而略显单薄的身体让他激动得呼吸都有些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