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离净听到这个消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即便还有一人活着,他心中的罪恶感也能减轻几分。
他担心地看了容冽一眼:“我观你体内灵力混乱,只怕还要再等等。所幸我还有十年,等得起。”
他又转脸望向仍旧坐在那棵树下的李忘忧,那人无力地低垂着头颅,闭着眼睛,但是并没有调息疗伤,连身上的伤口也没有要处理的意思,好像对于万事万物包括自己是死是活这件事都失去了兴致。
容冽也望过去,知道赵离净是在思考让李忘忧出手相助的可能。
赵离净叹了一口气:“可惜他执迷不悟,我劝不动他,否则会稳妥很多。”
接着又看向正在和一个小孩说话的慕朝雪,犹豫着开口:“不过,若是能让……”
容冽直接打断他的话:“我不会去求李忘忧,师兄更不会。”
赵离净也看出来慕朝雪对李忘忧的不满,凭容冽对这师兄的在乎,绝不会让他去求一个心中厌恶之人。所以这个提议实在强人所难。
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李忘忧主动提出了出手帮忙修复灵脉以及解开封印。
这让众人不得不怀疑他有所图谋,慕朝雪甚至认为他会借机使坏。
但在顺利解开北域的封印之后,不少人相信了他是要将功赎过,以此获得魔族谅解,至少留下一条性命。
接下来便只剩修复魔域断裂的灵脉。想要修复并不困难,但是枯竭已久,想要使其如从前岁月一般充沛丰盈,供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休养生息,暂时还很难做到。甚至十年、二十年都未必能够如愿。
魔域做好了再忍耐数十年乃至百年的准备,可春天即将来临前的寒冬是最折磨人的。
李忘忧在这时候又一次做出令所有人意外的举动,众目睽睽之下,这个被认为放下高傲只求活命的修士毅然决然散尽一身灵力,以血肉与神魂滋养这条枯竭的灵脉,令其当场涌出潺潺清泉般的丰沛灵气。
魔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焕发生机,枯木抽出鲜嫩的枝条,龟裂的土地变得湿润柔软,水流经过的地方很快绿意盎然。
慕朝雪自从那天之后,从没想过要再去见李忘忧一面,这次也同样如此。
仙门和魔域热衷于观察李忘忧是悔悟还是执迷不悟,慕朝雪没有这种兴趣。
所以在慕朝雪的脑海中,留下的关于此人的最后一点记忆仅仅是他的声音,那时他的肉身已经消亡,残留有一丝微弱的神识,用虚弱到几乎听不清地声音问:“现在可以少讨厌我一点吗?”
之后便很快消失在风里。
李忘忧最终低头承认自己无法承受一个人的恨意,对此,慕朝雪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既不为自己讨厌的人的消失而得意,也不会因为傲慢之人低头认错而唏嘘感动。
他望着眼前的草木茂盛蜂飞蝶舞,射月川在月光下水波荡漾,静静地流向远方,在心里不紧不慢地回答:“既然如此,那就当你是那种擦肩而过又很快从记忆里消失的陌生人吧。”
他还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比如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看一看这个广袤无垠充满神奇的陌生世界,再在心里装上一个师弟,以及师门的亲友,也就差不多了。
他不想再让更多复杂的感情将一颗心占得太满,心里如果被挤得太乱,就会睡不好,吃不好,更没办法好好回应那些真正重要的人的爱。
至于慕朝雪是怎么假死脱身将所有人一起骗过去的,他本来以为这会是个难题,做好了一番装傻充愣的准备,只一脸无辜地表示自己也没想到,兴许是某次偶然撞见的机缘。
没想到真就没人再继续追问,甚至表现得有些诚惶诚恐,唯恐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秘辛。
容冽解释说,修真界广阔无垠,藏着种种令人闻所未闻的奇妙机缘、上古秘法、前人留下,各人有各人的运道,哪有一一盘问的道理,窥探得过多,失了分寸,搞不好就要得罪早已飞升上界的上古大能,遭到个反噬之类的,也不是没可能。
总之慕朝雪死而复生就是事实,魂灯灭了又燃也是承澜宗上下亲眼所见,这不是天道所赐的机缘,还能是什么呢。
其他人也觉得这很正常,魔族的尊主能死而复生两次,尊主的道侣稍微复活一下,有什么奇怪的呢?
这件事远远比不上魔域的变化令人瞠目结舌。谁会想到,魔域不仅重新恢复生机,就连曾经埋葬在北域的数十万魔族都复活了大半,重见天日,返回故土。
这一消息不仅震动魔族,也使仙门感慨良多,惊叹不已。
“容冽”这个名字再次被仙门想起来,作为魔族的尊主,戎川以自己的神魂之力护住了自己的子民,作为仙门弟子,容冽同样一次次守护仙门地界内的无辜百姓,作为道侣和师弟,他不惜为慕朝雪舍弃性命……仙门皆称:这样一个既有大爱又有情义的人,当真称得上修行之人的楷模。
于是慕朝雪某天一觉醒来发现,剧情虽然以惊心动魄的方式饶了一大圈,但是又有惊无险地绕回命定的终点,仙门魁首的名号最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落到了容冽头上。
而他的炮灰扮演任务不出意外地出现了意外,原本应该早早退场被人遗忘的炮灰反派不仅倔强地坚持到了现在,而且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姿态和容冽绑定到一起。
因为命运与主角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只要世界依旧运转,他就是同样不可或缺的存在。所以虽然炮灰反派没有当成功,但是任务没有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