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话不多,但是熟了之后很容易感知到情绪,本质是不太会伪装又总是很自由。李信年看着对方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伸手把糖画接过去。
怎么回事。
李信年看看左右,跟在后面假装自言自语:“这么好骗,一颗糖就跟我走了。”
当然了不好骗当时也不会跟你回家嘛——他自动在心里把后半句答案补完,没想到走了两步一抬头,居然看到祝汐回过头来看他。
李信年。
猫猫偏了偏头,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说:“你也不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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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就是这座城市里两个不开心的人了。
李信年最后笑了一下,捏了捏祝汐的手指。
之前他们乐手群里有人发了个短视频,大概就是人类逗猫的那些套路,主播贡献出一双手十个指头,在屏幕里翻来飞去地示范《如何用爪子开花》。视频画面中心是一只很漂亮的长毛橘白,大概是有些不解,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的表情维持了有四十秒,在进度条的最后一毫米晃了晃尾巴,露出一个不屑眼神之后飞快全剧终。
当时他看到这个视频之后心里动了动,然而祝汐沉静垂眸看书写字的样子又实在很有欺骗力。
被窗户切割成几何形状的阳光支离破碎地流淌下来,年轻的身体像一座等待着藤蔓攀援的大理石像。
这样的小猫咪会有什么样的忧愁。李信年想起在医院里看到的画面,那些铄石流金一般的粘稠日光和树叶被风吹过的簌簌声响,如果可以的话,李信年希望把自己今后的玩具和口粮都分一半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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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蹲一些海星owo
意外的是快要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开始下雨。两个人都没带伞,最后跑了两步,在踏进楼道的那一刻转过身,看见外面的天光仿佛收束成悬崖上最后的一线。下一秒真正的滂沱雨点从天空中倾泻下来。
还好还好。李信年掏钥匙开门,虽然有点狼狈,但打开灯之后就是一个和外面完全不同的世界。
还能听到雨点落在水泥外墙上的声音。祝汐在门口换鞋,不知道较什么劲,上半身靠在那里,左右脚来回拨弄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问他:“你平时好像不喝酒。”
啊是……吗,虽然是陈述语气但配合表情居然表达出了不确定的意思。
李信年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脖子,虽然日常工作生活的圈子都在酒吧,但他在家里不怎么沾酒精,也没有多少储藏。
没想到这都被发现了吗。然而眼下的氛围又实在有些诡异。
刚才那一场雨好像一个小小的断层,两个人就这样站在玄关,居然一时也没有人说话。
李信年本来在盯着祝汐的那一段侧影看,冷不防被叫起来回答问题,脑子还迟缓了半拍:
其实今晚整顿饭到了后半程已经没什么特别感伤的氛围,甚至还起哄唱了几首歌。好在会来这边的本来也都是大学生和文艺青年,并不显得非常惹眼。
但小猫咪难得有这种迟疑的瞬间,就有点……可爱。
总之酒杯添满的次数或许也就是在那种氛围里超过了预期。李信年怀疑自己到了后半段已经有点过线,但可能是大家都体谅他触景生情,居然也没有人来打扰。
要洗澡吗。
李信年没接话,转身去卫生间拿毛巾。
虽然赶在真正的大雨降下之前跑进了门,但不可避免还是沾到一些水汽。
伸手从架子上拿到洗脸巾的时候又眩晕了一秒。这间屋子的格局很直白,进门左手是浴室,右边连着厨房,虽然外人对这个行业免不了各种好奇的有色眼镜,李信年出租屋里的陈设摆放事实上还是很简单,整个空间也是一览无余。
……男的嘛。李信年很容易就放低了对自己的要求。也没那么多要修饰的地方,简洁干净就已经很不容易。
况且平时和朋友交际往来就算了,一个人在家里还要喝酒宿醉演自斟自酌情景剧,好像也太多愁善感了一些。
他本质上还是一个更享受自控的人,也很容易在这一切的矛盾里找到自洽的逻辑。唯一的问题是小朋友还站在玄关里,会问这样的问题,也不知道平时都在默默观察什么。
退一步说其实看和被看也不重要,只是在这个时间说出这句话——明明语气很平静,却好像突然被戳穿的那个变成了自己。
……有什么关系,又没什么可心虚的。
李信年伸手擦了擦镜面,也不知道是因为潮湿还是什么,感觉眼前的画面都有些模糊了。
出租屋的坏处就在这里,经过那么多任租客的敷衍,总有些灯管积灰镜面起雾的小毛病。
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祝汐还站在原地等他。怎么不进去?李信年意识到的时候已经顺手揉了揉小朋友的脑袋,触手有一些潮湿,但那种柔软的手感还是在指尖停留了一下。
——他会为一种事实上并不存在的交集的消失而感到伤心吗,仅仅因为他们曾经在同一个窗户面前看过雨。
贝斯手也好离开的同行也好。自诩潇洒的人生旅人和自己来到屋檐下的狸花猫,在潮湿的空气里彼此凝望。
今晚那顿饭毕竟还是有些后劲,其实李信年在外面总是很善于做人群里如鱼得水的那一个,但回到个人空间里又是另一回事。
何况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小朋友的眉睫就和玄关的灯光形成一个微妙的夹角。
李信年盯着那段阴影的弧度看了一会儿,换了一种语气开口:“汐汐。你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