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有些刺眼,玉凝不安分地走动着,猛一回身,险些撞在了大步走来的汉辰身上。
一脸灿烂的笑容,嘴笑得如月牙一般,露出一口洁白的贝齿,玉凝兴奋地对汉辰说:“我给你找到了,女的西医,丹麦留美的妇科医生,人在香港,明日就到龙城。我可都是为了你。”
玉凝邀功般地喋喋不休说着自己如何费劲周折找到这女大夫。
汉辰却低声对她说:“谢谢你。进府里说话~~怕不方便~~不如~~不如~~”
汉辰左右看看,街口停了玉凝的那辆敞篷车,她穿了一身马裤,紧身的丝绸蕾丝翻花衬衫。
“你自己开车来的?”汉辰左右扫视周围人的眼神,显得有些不自然的问。
玉凝有些失望,嘟着嘴说:“喝你们杨家一杯茶都这么难,没个诚意。算了,你也忙,我不打扰你了。明天带你媳妇到查理大夫的医院来吧,做个全面的检查。真是封建的女人!”
玉凝摆摆手下了台阶离去,走出几步回头对汉辰说:“哎,你可欠我一顿大餐,我想好了吃什么通知你。”
汉辰来到娴如的房中,她在吃镇痛的药,手在颤抖,豆汗淋淋。
乖儿跪在床旁用湿毛巾为嫂嫂揩着一头冷汗,这个举动反令汉辰惊愕了,心里一阵酸楚。
平日里小弟在家最不规矩,调皮任性,除去了捣蛋出些新鲜的顽皮法子,也从来不见他为谁考虑过。可如今小弟身上带着伤,他肯定他昨天狠狠的一顿揍足能让小弟在床上趴上一周。可此刻小弟竟然忍了自己的痛在伺候嫂嫂。
汉辰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呜咽的声音中他见到了儿子亮儿蹲在床脚呜呜地哭,不停地问:“娘,你怎么了?娘,不要吓亮儿。”
娴如咳嗽几声,乖儿急得喊亮儿说:“亮儿,水!茶碗端来。”
四儿眼疾手快地捧了水到娴如眼前,扶她抿了一口。
“不妨事,和风寒一样,会好的。乖儿,你带亮儿去睡,上些药再睡,听话,嫂嫂,嫂嫂睡一觉就好了。”
汉辰一阵愧疚,仿佛小弟乖儿对这个大嫂都比自己这个丈夫对娴如尽责。
他过来坐在了床边,结果乖儿手里的毛巾,在铜盆里浸湿,拧了一把。乖儿却机敏的伸手在水盆里划了一下对四儿说:“加些温水来。”
他根本不理会大哥,眼里似乎只有嫂嫂,这令汉辰又有些别扭。
一边安抚着娴如说:“娴姐,明天西洋女大夫从香港来,我们快去看看。你忍忍。”
又扫了一眼乖儿吩咐:“去睡吧。”
乖儿的手紧紧抓住嫂嫂的手腕,依依不舍的样子,迟疑的说:“嫂嫂,你病了要人照顾,今晚乖儿和亮儿陪嫂嫂睡。”
汉辰哭笑不得,心想乖儿一定是在和他怄气,就沉了脸训他说:“你都十二岁了,是个小男人了,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孩子还和嫂嫂睡的,让人听去笑掉大牙。”
乖儿瞟了一眼大哥,嘟哝说:“乖儿从小没娘,嫂嫂就是娘,是大娘说的。嫂嫂病了要人照顾,二十四孝里的孝子都是和衣不解带伺候父母的。大哥从来不和嫂嫂同房,那就乖儿勉为其难照顾嫂嫂了。”
一番话反是如小大人一样,汉辰都吃惊这是小弟说出的话。乖儿伺候嫂嫂那副尽心的样子,让汉辰心酸。
娴如搂过乖儿摸摸他的头说:“乖儿,嫂嫂怎么能让你照顾嫂嫂呢?乖儿你身上的伤没好,要去好好休息。”
乖儿一脸灿烂的笑,讨好的样子撒娇地对嫂嫂说:“不疼了,就是有些肿,一点不疼了。”
哄走了乖儿和亮儿,娴如堆出笑对汉辰说:“龙弟,姐姐知道你忙。若是太忙,就不必在乎我的病,老毛病了。只是你心情不好时不要打乖儿和亮儿,就是对我最好的药物了。看把乖儿打的,他不是不听话,是过去没有人这么教他,也是爹爹不曾这么要求他。”
嫂嫂不死
第二日,乖儿扶着廊柱在庭院里看枝头的两只喜鹊打架,他本想穿漂亮姐姐送他的那身西装,今天想调剂心情,很想穿那条裤线笔直的西裤。那淡灰色暗格的呢料吊带西裤,摸起来松软的感觉,他最是喜欢。越是被大哥打得狗熊一般落魄的时候,他就越想衣服光鲜的立在人前,他不想让人看他是可怜虫,讨厌仆人们人来人往都陪了笑脸问:“小爷的伤可好些了?”
此刻他穿了一身白色浆洗的棉布衫,单衫单裤,秋风掠过,弱不胜衣地立在寒秋里。四儿哄了他去添件衣衫,他不肯,他喜欢周身冰凉的感觉,喜欢风穿过宽大的裤腿溜进裤管去恶意抚弄他肿胀疼痛的伤。但他依旧昂头扶了廊柱立在院子里,他要让来玩的人们都看到,其实并没有什么,他不是没了爹娘的可怜虫。
“小叔,娘怎么还不回来?”乖儿侧头,侄儿亮儿怯生生地问,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
“就快回来了,大哥带嫂嫂去看病的,嫂嫂看过病就不疼了,夜里也不会难过的睡不下觉偷偷地哭。”乖儿说。
小亮儿一双乌亮的眸子惶然地闪动,诧异地问:“小叔,娘夜里在哭吗?”
乖儿挥手敲他一个爆栗骂:“你睡得如狗熊一样死,当然不知道了?”
亮儿笑了,笑得憨憨地,摸摸头不服气说:“当然知道,知道小叔夜里抢走了亮儿的被子,娘推了小叔起身,匀了一床被子给亮儿。”
“娴姐,娴姐,你等等,娴姐!”一阵叫嚷声交织脚步声,乖儿从来没曾见过大嫂会跑,而且跑得风驰电掣一般再没了大家闺秀淑女步伐稳重举止文雅的形象,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进了房间,反手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