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暴君还有这般超然物外的心?
稀罕啊。
沈扶光眸光闪过一丝惊诧:“是的。你竟不知?”
尤小怜哑巴了。
原主久居景都,还曾是谢政安的未婚妻,不知他所做的曲子,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额……我忘了。”
她讪讪一笑,给了个理由:“近来我身子不好,发了几场高烧,记忆也跟着不好了。”
“这样啊。”
沈扶光点了下头,像是相信了,却又怅然一笑:“也是,陛下已经不是从前的太子殿下了。”
皇宫宸光殿
谢政安也在弹琴,正是沈扶光弹的《浮生小记》,本来悠然超脱的禅曲,愣是被他弹出了汹汹杀气。
宫人垂着脑袋,已经畏畏缩缩跪了一片。
殿内安静得毛骨悚然。
直到崔竭走进来。
他一身血色,是审问刺客时染上的血,滴滴答答了一路,哪怕是一张冷峻出众的脸,依旧给人狰狞而可怖的感觉。
宫人更怕了,战战兢兢的,脑袋都垂到了地面上。
崔竭没扫他们一眼,走到皇帝面前,便是单膝跪地:“陛下恕罪。”
谢政安正擦拭琴弦,听了他的话,动作一顿,抬眼一觑:“审出了什么?”
崔竭低下头,藏起面上的羞赧之色,声音如常,沉稳有力:“陛下恕罪。属下出手重了些,那些刺客都死了,还没来得及交代。”
谢政安冷着一张厌世脸,对于这个结果,并没什么情绪波动,只道一句:“办事不利,自去领罚。”
这个处罚是挨五十鞭子。
崔竭没求饶,还磕了头:“谢陛下开恩。”
他说完,站起来,就出去领了罚。
没一会,鞭子挥舞的“啪啪”声就传了进来。
谢政安觉得吵,彻底没心情弹琴了,就出去观刑了。
他站在廊下,看崔竭跪在地上受刑,那健硕的上半身露出来,肩膀的伤口沁着血,随着鞭子落到后背,前肩后背就一起冒着血了。
看着就觉得疼。
谢政安也觉得疼,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得稀巴烂,单烂了还没结束,愤怒、嫉恨、不甘、恐惧等等情绪掺杂到一起,在他五脏六腑点了火,烧了个痛快。
他仿佛如坠阿鼻地狱,这感觉让他回到了被马蹄踩伤的那一夜。
真可笑。
他一个无可失去的人,竟然再次体会到了那种失去一切的痛苦。
他痛得握紧拳头,掌心的伤再次崩裂,滴出了鲜血。
“陛下!”
何悯看到皇帝流血,惊道:“快,叫御医!”
御医很快来了。
崔竭的行刑也结束了。
他头发散乱,面无血色,但跪姿依旧笔直如松,哪怕整个后背被鞭子抽得血肉模糊,也没叫一声痛。
“陛下,您的伤——”
年轻的御医柳文海跪下来,小心翼翼去扯他手上的白布,不,那白布浸透鲜血,早是红布了。
谢政安倏然收回手,二话不说,踹他一脚,瞥了崔竭一眼,示意他去给崔竭处理伤口。
柳文海收到皇帝示意,不敢耽搁,立刻拎着医药箱去给崔竭处理伤势了。
崔竭正跪着磕头:“谢陛下开恩。”
谢政安没说话,转身回了殿内。
当他坐到摇椅上,自己扯开了手上的白布,看着掌心的血痕,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用左手撕扯着翻开的皮肉,看到新鲜的血渗出来,嘴角渐渐弯出一个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