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种被承认的喜悦,是打心底里的。
论起皇家嫡子,不过太子爷胤礽一人而已。
论起张府才子,所有人都会称赞长子张翔才是张鹏翮这虎父的虎子。
张士安一愣,下一刻,便是畅快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好一个掩饰得很好、心情更好!哈哈,这位爷,若是不嫌弃士安是个庸人,交个朋友如何?”
对他而言,笑,是很简单的事情,打小,面对那些“嫡不如庶”的冷眼、言论,他张士安早就习惯了,可若是像这样敞开了心怀大笑,此刻很是难得。
然而,面对张士安突如其来的真挚热情,“胤禛”却只是淡淡看着,低头品茶,不语。
久了,等着“胤禛”喝完杯中茶水,秦淮添上新茶的时候,对面张士安的脸色已经憋得有些红了,“咳咳,瞧我这驴脑袋,傻了。这位爷身份尊贵,哪里是庸人高攀得上的,该罚、该罚……”
然后,居然抢过秦淮手中的茶壶,自个儿自斟自饮,明明是杯中清茶,却像是罚酒的的架势,还带着一股子豪气。
秦淮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一阵错愕,然后就是紧绷了神经严阵以待,随主子在军中的那些日子,秦淮的功夫也见长,然而,刚才就这么轻易被夺去了手中的茶壶,这说明什么?
虽然在“胤禛”说出张鹏翮的时候,秦淮就知道这人没有危险。可是,秦淮如今是主子贴身伺候着的奴才,主子的安危必须考虑周全,有半丁点儿可能,若是眼前是个刺客反贼,而刚才自己手中被夺去的是护主的兵器,那么……秦淮脸色白了,死死盯住了张士安。
然而,面对秦淮似乎能杀人一般的眼神,张士安丝毫不予理睬,三杯清茶下肚,浇灭了胸中些许郁气,倒是平静了,回头想想,觉得刚才是自己鲁莽了,又觉得有些好笑,有多久没被挑起这般情绪波动了?有趣。
刚才那句“高攀”的话,自然是用来激将“胤禛”的。张士安知道眼前这位少年不是皇子宗亲、便是出自八旗中顶顶权贵的人家,这点眼力劲儿他自然有。这个朋友,若是可以,他是真的想要结交,撇开身份。
就在张士安快要泄气的时候,以为眼前人会继续沉默的时候,“胤禛”笑了笑,缓缓开口了,“是我理解错了?”
说者有心,听着疑惑,张士安又是一愣,他觉得有些跟不上这位爷的跳跃性思维,“啊?”然后,便看到“胤禛”那原本带着点严肃威压的脸上,隐隐多了几分戏谑的笑。
“我以为,江湖救急,救都救了,没把你赶出雅间、还请你坐下,你又喝了我的茶……不已经是朋友了吗?”这话,说来有些不是“胤禛”的风格,然而,少年笑意盈盈缓缓道来,偏是很有几分说不出的风采气质,有些耀眼。
“咳……咳咳……”张士安被“胤禛”这话噎得呛了起来,原来这可以这么理解?这,算是在开玩笑?张士安的接受适应能力是很不错的,所以,谁说尊贵严肃的少年不会开玩笑?眼前这位就是,是自己拘泥落俗了,“是、是、是!已经是朋友了,是士安的不是。”
于是,秦淮原本苍白的脸色,瞧着眼前这个张士安自说自话又是一番自斟自饮、豪气不减的模样,秦淮脸色通红了,被憋得,暗下腹诽,这都什么人啊?真把茶水当烈酒,还自罚三杯?
可惜,到这时候,秦淮也算是看出来了,自家主子将这怪人瞧上眼了,日后,这张士安可不是自己一个小奴才可以得罪的。
“再者,你不是庸人,我也从不结交庸人。”斩钉截铁。
“……”这会儿,手中倒茶的动作又接着继续,三杯再加三杯,完了,放下空空的茶壶,“呵呵,爷说不是,士安就不是庸人了。”
张翼,张士安,康熙十三年生,张鹏翮嫡子,有道是虎匿平阳自逍遥,若有心存志,承其父才智何止七分,封将拜相未尝不可。
丹方阁,玄字雅间。
“可惜上个月父亲去了江南督学,如今还没回京,若是见八爷你入了兵部,父亲定是乐坏了。”士安收拾了棋子,输了第一盘,可不信还会连输第二盘,于是依旧把黑子给了“胤禛”,示意想要再杀一局,“自从你回京,父亲就常常念叨,说是希望皇上将八爷你安置在兵部,才不会辜负了。”你的军功和将才。
虽然兵部不涉兵权,但武职选授、处分和兵籍、军械、关禁、驿站等事,总好过让这位颇有将才的皇子去礼部工部那种地方浪费,张鹏翮虽然不专兵事,但是,在其位谋其政,他只要一天还是兵部的官员,自然要为兵部多考虑些,只可惜,自八阿哥伤愈回京直至大婚,康熙爷丝毫没征兆要给这位八爷安排差事。
张士安的棋力不错,然而碰上“胤禛”,算是踢到铁板了。从前,为了掩藏实力,除了在家中父亲的书房里和着张鹏翮尽情拼杀,还从未与其他人能如此酣畅淋漓,第一次在父亲以外的人面前展露实力,却是屡战屡败、更是屡败屡战。
“倒是不明白,张大人还真能容忍你就这么一辈子?张家嫡子,你就甘心只做他书房里的一个影子?”听士安自己提起,“胤禛”相信,他这个所谓的“庸人次子”,却是早在七八岁的稚龄便入了书房参事谋计。
谁能料得到,人人不屑鄙视的庸人次子,时至今日,居然会是张鹏翮的第一谋士幕僚?
士安有些孩子气的撇撇嘴,二十几的人了,却显得有些可爱,“父亲看似性子爽直,也确实耿直,却是个真真谨慎的,今时今日能得万岁爷信宠,少不得招人嫉妒。官场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总是道理,大哥已经是个承父才智的张府公子,我又何必再要争锋?其实,我如今何尝不自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