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贾珍脸色大变,自他病后脸色都没这么难看过,直愣愣地瞪着贾蓉,“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府有危险了?”
贾蓉眉头一挑,眸中是不容忽视的强势警告色彩,“父亲,我们能有什么危险?只是我不放心你们留在京中罢了,倒不如四处走走散散心,听说民间藏龙卧虎,父亲不妨沿途留意有没有声名远播的大夫,说不得还能为父亲看好顽疾!”
贾珍的老脸又红又白,既有被冒犯父亲尊严的恼怒,也有被戳破心事的心虚,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反应,倒是尤氏听了心头一动,贾蓉只说了他们四人,明摆着将贾珍的那些姬妾置之脑后,若是贾珍能够在途中治好隐疾,这一路只有她陪着贾珍,说不定还能有意外之喜呢!
贾蔷心中宛如打翻了调味铺子,酸甜苦辣样样不缺,他也是玲珑剔透的人,自然也听懂了贾蓉话里的意思,不管怎么说,贾蓉也把他划在了自己人的范围,有了事,也不忘回护他,这就够了……
贾蔷轻咳一声,“这件事并不难,我那笔生意,原是要去扬州采货,离金陵并不远,我可以把叔父婶子和姑姑三人先护送到金陵,只是……咱们不用和荣国府那边说一声么?毕竟,现在族长是政老爷!”
贾蓉敲了敲桌面,笑道,“做戏做全套,那边我去说便是,既然父亲母亲不反对,那我去与姑姑说一声,你们越早离京越好,只怕林姑爹那边的婚礼是不能参加了!”
贾珍有些惊疑不定,“哪里就这么紧迫了?”
贾蓉摇摇头,“小心驶得万年船,只恐来不及离京,到时……”
贾蓉故意留了个话尾,其未竟之意,却让三人碾转反侧,一晚上都没有安睡。
贾蓉去了趟后院,隔着屏风把自己的意思说了一遍,惜春毕竟年幼,只是略略有些想法,并不能深刻感受到其中的紧张违和之处,固无可无不可,对于即将到来的远行甚至有几分期待,只是对不能参加黛玉的婚礼略感遗憾,忙忙要去备下贺礼,想着提前送过去。
这边家里安排妥当,贾蓉又忙出门往荣国府去,孰料走到后门口被人拦了下来。
贾蓉挑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衣裳皱巴巴、一脸憔悴焦急的柳湘莲,只见那眼底下两团青影,在白皙的脸上格外显眼,“这是怎么回事,风流倜傥的柳大人莫不是那个啥啥过度了,竟弄成这副颓败德行?”
柳湘莲翻了个白眼,“得了,你也别打趣我,打量我不知道呢,这些日子某人可是过得快活似神仙,小心那玩意儿用多了,下半辈子再也站不起来!!你倒好命,兄弟我可是几天几夜没合眼,御书房不知道毁了多少珍宝古玩,也就是你……罢了罢了,我说兄弟,看在咱同朝为官同病相怜的份上,能不能抬个贵手,把我捎进去?”
离家…
“喝,你跟宝玉那么熟,想进荣国府要我抬什么贵手?弄错了吧你?”贾蓉挑了挑眉,不甚正经地调侃道。
柳湘莲抬头望了望门房那边的几个小厮,正来回晃悠着,那看贼一样的眼光若有若无地瞟过来,饶是皮厚,也不由得脸红,这堵人家后门口转悠半天了,要搁那些警惕性强的人家,早把他当地痞无赖给撵走了,也就是贾家门风不严,呃,呸呸,都肖想人家的宝贝少爷了,还私下里嘀咕坏话,也太那啥了——遂讪讪一笑,“我原与宝玉说好见面日子,谁知道这都过去几日了,竟是一点讯息也无,又没个小厮和我说一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事了,我想来想去,总不好闯空门吧,我是没办法了,这不来求你了嘛!!”
柳湘莲和贾蓉的关系,说是朋友太近了,说是同僚又太远了,有那么点不远不近可以信任却不可深交的意味,许是只有惺惺相惜才能形容,贾蓉本来对他的心意已然明了,是万万不能带他进去见宝玉的,若将来惹出了事,人家一想到人却是他第一次带进府的,还不把帐算到他头上?
只是见柳湘莲眼巴巴看着自己,看着还是嬉皮笑脸的模样,眼里却流露出隐隐的恳求惶恐之意,这么个风流倜傥的人物却有如此卑微的心情,想也是为情所困,却非一般纨绔子弟间图一时痛快的玩弄心态,贾蓉终究叹了口气,感情的事儿,谁也说不上对错,他还是做一回好人罢,谁知将来这贾家还在不在呢,说不得这个结局也比出家好些。
“听说你前儿得了一对茜香国上贡的五彩雀儿,端是伶俐讨喜……”
柳湘莲瞪圆了眼睛,望着面前这个趁火打劫的家伙,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那是我留给宝玉的……罢了罢了,回头我给你直接送到忠定王府怎么样?”
贾蓉才不在乎柳湘莲话里的嘲讽意味呢,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否则我要一对不能吃不能喝的花雀儿作甚?不过你要说明白了,是我托你送的!”
“……你还能再无耻一点么!”
贾蓉恭恭敬敬地来了,贾母甚是高兴,虽做不得比宝玉还亲,却也比得上贾琏了,忙忙把他遣去见宝玉,听说柳湘莲是宝玉的朋友,又见其玉树临风,俊俏不凡,穿的是绫罗绸缎,戴的是羊脂玉冠,配的是宝石镶柄剑,显见不是寻常官家子弟,夸了几句好相貌好风采,至于名号便没有多问,老太太那是万万也没想到这是引狼入室呢,还在巴望着两人能劝动宝玉,认真娶一门亲回来,多一门有益处的岳家妻族,却不知生生把自个儿的宝贝孙子送入了不怀好意的大尾巴狼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