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闪过那个刚刚毫无恭敬之色掀开帘子离去的背影,康熙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但是最终又掩上了眸子,在心中叹息一声,而后声音平平道,“取条毯子来。”
“嗻。”一直在旁边垂着脑袋保持沉默的梁九功躬了躬腰,轻手轻脚地取了条薄毯过来想要给胤禵盖上,却被康熙伸手接过,自己亲自给被自己挪到一旁的胤禵盖了上去。
从那天被康熙叫到玉辇上的胤禵就一直没能再回到自己的马车上,随着离京城愈近,康熙的表情越哀戚,胤禵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紧赶慢赶,康熙一行终于在七月初一赶到了京城,他甚至来不及休整一下就从东直门去了裕亲王王府哭灵。
跟着康熙一起来到裕亲王府,余下留守在京城的阿哥们早已经迎了出来,连同着那些王公大臣们乌压压跪了一地。
康熙看着一片白的裕亲王府,手微微颤抖起来,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稳住情绪叫了起。
跟在康熙身后的胤禵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前排紧抿薄唇表情严肃的阿哥,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而那个阿哥显然也注意到了胤禵的视线,但是他只是扫了胤禵一眼又将视线收了回去。
而胤禵却被那一扫弄得陡然红了眼眶。
进入灵堂康熙就控制不住情绪哆嗦着嘴唇眼泪流了下来,皇帝一哭,余下的人自然是跟着一起哭,胤禵也在这其中,也许一开始有点儿不得已为之的味道,但是这哀伤的情绪实在太有感染力,哭到一半,胤禵是真伤心了。
穿越而来的茫然,对于自己哥哥的挂念,对未来的惶恐,林林总总像是一块块大石压着胤禵透不过气来,泪珠就这么止不住地一滴一滴从眼眶里跑了出来,相对于那些陪哭的歇斯底里的哀嚎,胤禵只是独自一个人跪在那儿默默地流泪,哭到后半晌居然还有些缓不过气来了。
正当胤禵头一阵阵发紧,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的时候,耳旁响起一个略带着些鼻音的关心地询问,“十四弟,你怎么了?”
胤禵转过头透过泪眼一看,发现是和自己跪在一块儿的胤祥,胤禵此刻正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只抽噎着摇了摇头,又低下了脑袋。
胤祥一时也闹不明白其实跟裕亲王福全并不算多亲厚,甚至说特别熟都算不上的胤禵怎么哭的就这么伤心,但是现在这个状况,你也不能不让他哭,要不然康熙能削死你,可是胤禵那难看的脸色是实打实的,于是胤祥也只得一边陪着自己的汗阿玛哭灵一边分神注意着胤禵的状况,就怕他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不过万幸,虽然胤禵看起来悲伤的不能自已,但是仍旧很坚强地挺了下来,直到康熙被众阿哥大臣劝着回到乾清宫休息的时候胤禵除了看起来脸色差了点儿,状态倒也没有特别的糟糕。
康熙被大家全走后,哭的精神恍惚的胤禵被放心不下他的胤祥接手了下来,胤祥干什么他就跟着干什么,胤祥给他那帕子擦汗他就老老实实让胤祥擦,胤祥给他喝水他就这么就这胤祥的手喝水,全然不觉在旁边旁观着的人眼珠子都快跌了下来。
不知内情的低级官员们心中感叹看不出来十四阿哥与裕亲王感情如此深厚,晓得胤禵与福全关系泛泛地阿哥们则用见鬼了的眼神打量着胤禵,也不知道这位小弟弟是抽了什么疯,更不知道怎么塞外转一圈儿原本还水火不容的十三十四两人怎么如今关系就这么好了。
连一直冷着脸的胤禛都用探究的视线往胤祥胤禵这儿扫了好几遍,更别提八爷党的三位阿哥,性子急的胤誐几次想要凑过来看看自己的十四弟是不是冲撞了什么但是被胤禟按了下来,倒是八阿哥胤禩几次用关切的眼神看了过来,奈何不在状态的胤禵没注意,几次秋波做给了瞎子看。
所以人都是要对比的,相比于恭亲王常宁那不咸不淡的葬礼,康熙向众人展示了他与裕亲王福全之间的深厚感情,不但让从八阿哥往上数除了太子之外的阿哥们都穿孝之外,他自己还几次来到裕亲王这边哭灵,政事除了处理了山东水灾的事情之外,其他一概都没有管。
老子伤心成这样儿,做儿子的哪敢不上心,诸位阿哥们也是见天地来裕亲王府报到,余下的时间也是老老实实地在自己地盘上窝着,不敢乱窜。
六七月的天气,正是热的时候,原本就受了伤的胤禵在这么来来回回的奔波中瘦了两圈儿都不止,脸色也差的吓人,这期间一直照看着他的胤祥觉得一阵风就能把他的十四弟给吹跑了。
而渐渐从悲哀中缓过来的康熙也注意到了胤禵的糟糕状态,所以特意将胤禵招了过来,“怎么脸色难看成这样儿了?”
被这悲悲戚戚的氛围感染的想起了自己的境遇真心实意地难受了好几天的胤禵如今身体也的确有些扛不住了,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沙哑无力,“回汗阿玛的话,儿子还好,只望汗阿玛保重龙体。”
作为一个御极四十余载的帝王,哪些表情是装的哪些表情是真的,他当然能看得出来,但就是因为看得出来,胤禵脸上那真真切切的哀戚倒是让他糊涂了。福全一生小心谨慎,没什么与众阿哥过从甚密的欠削爱好,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以后更是深居简出,若非要说与哪些阿哥熟悉也不过就是那几个成年阿哥,与像胤禵这样的年幼阿哥,那也不过是碰上了点头问安的交情,可是自己的这个儿子,怎么就伤心难过成这样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