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无忧神情本来颇为冷峻,听到裴明淮这一问,也不自禁地叹了口气。“你难道还不知道我这个宝贝妹妹的脾气?”
裴明淮微笑道:“她的脾气,还不是你给惯出来的。”
薛无双撇嘴道:“裴大哥,你也取笑我。我只不过是跟着来玩玩的,难道还有什么危险不成?”
裴明淮指了一指地上的两具尸体,道:“这是在路上发现的。”
薛无忧皱眉道:“血刀双煞兄弟?看他们的模样,倒像是被猛兽给反复踩踏过一般。”
原瑞升点头道:“照老夫看来,是被牛蹄给踏过。”
薛无忧沉默片刻,眼光朝那壁画移了过去。那壁画极大,人物极多,大约有数百个之众,也有在油锅里哭号挣扎的,也有被铁锯锯成两半的,也有在铜柱上被烙成焦炭的。薛无忧忽道:“明淮,你来看。”
裴明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是“牛坑狱”。一头牛角锋利、双眼发红的巨牛正将四个人踩于脚下,其中两个便是秦祺秦华。那二人的脸,画得十分细致,只要是见过秦祺秦华之人,必能一眼便认出来。二人均是满面惊恐,双拳紧握,手中都握了他们的银刀,就连银刀上的镂空花纹也画得一丝不苟。
裴明淮看了半日,眼中疑惑之色越来越浓,摇头道:“这说不通。”
薛无双道:“裴大哥,什么说不通?”
裴明淮道:“这血刀双煞兄弟,是昨日离开茶棚的,我亲眼看着他二人上路。今日下午,我们在云栈上发现了他二人的尸体,便与原前辈一路负着他二人而来。可你们都是昨夜到此的……”
薛无双道:“那又怎样?”
薛无忧淡淡道:“我们昨夜一直守在此处,若有人要在这画上动手脚,万万不能。”
薛无双道:“也许这画以前便是画成这般的,只是我们不曾注意到罢了。这画上十八地狱,狱中之人,总也有数百人之多,我们又怎会一个个地去看?”
原瑞升听了他二人对答,也一直在盯着壁画看。此时忽然满面激愤之色,叫道:“你们来看!看这里,蒸笼狱!这不是我堡中那两个……”
那蒸笼狱中有一个三层的蒸屉,画得十分真切。第一层的蒸屉被揭了开来,里面有数颗人头,其中两颗人头的面目依稀觉得眼熟。
薛无忧侧目看原瑞升,道:“什么?”
裴明淮道:“无忧,我们来的时候,在茶棚蒸馒头的蒸屉里发现了原前辈派往朝天峡的两位弟子的头颅。”
原瑞升在身边的石壁上重重一拍,叫道:“好贼子,杀了人还不算,居然还敢画在画上……”
薛无忧冷冷地打断了他。“这幅画如此古旧,想必二十多年前便在此处了,阁下当年来过,难道还不知道?”
原瑞升一呆,道:“当年那情形,哪里还顾得上细看?”
薛无忧道:“二十年前,阁下这二位弟子想来也还未成人,又怎会有人能提前知道他们成年后的容貌,画在九宫会的总坛之上?”
原瑞升怔住,道:“可是……”
忽听到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自角落里传来。“说不定画这幅画的人,二十年前,便已知道了二十年之后的事儿。”
薛家兄妹和裴明淮都把眼光投向了角落,只见说话的是个粗壮汉子,一个人独自坐在角落。裴明淮笑道:“勾千芒果然是勾千芒,那夜与阁下在滴翠苑中一叙,你来得却比我还快。”
勾千芒叹了一声,道:“我也是昨夜方到的,此处既无酒,又无肉,更不像滴翠苑一般,有的是软玉温香。在这里呆了这一日,我也是闷得发慌!”
薛无忧哼了一声,道:“勾千芒昔日占山为王,什么事不曾做过。我倒不曾听说,勾千芒当年也参与了歼杀九宫会那一役。”
勾千芒冷笑道:“我跟你爹一同去的时候,你还是个黄毛小儿呢。”又笑了一声道,“只是你爹已死,你们自然也不知道了。”
薛无双大怒,腰上剑“铮”地一声已出了鞘。汾脽坞的大小姐,那柄剑果然不凡,比寻常剑要短上几分,剑身犹如一汪碧水。“你敢对我爹出言不逊?!”
勾千芒冷冷道:“我可有说错?”
他二人在此斗嘴,裴明淮却在打量石室中众人。纪百云、彭横江、姚浅桃都坐在一旁,纪百云正在跟一个白须红面的老道说话。裴明淮曾与那老道有过一面之缘,那老道姓涂名醉山,一柄剑使得出神入化。几人都不理会裴明淮,只姚浅桃朝裴明淮笑了一笑,算是招呼。
还有两个人,坐在角落,一直不曾开过口。裴明淮等几人在壁画前说了半晌,这二人也不曾听到一般。其中那灰衣大汉,便是在茶馆中见到那人,此时他身边却多了一个女子,一身黑衣,身材婀娜,脸上却蒙了黑纱,只露出一双极明亮的凤目。灰衣汉子一直在盯着壁画看,黑衣女子却在看薛无忧与他妹妹,见裴明淮进来,又朝他望了几眼。
薛无忧在他妹妹剑上一弹,薛无双把握不住,短剑脱手,竟直插回了剑鞘之中。他露了这么一手,勾千芒也露了怯,“哼”了一声便退回到了一角坐下。
薛无忧对裴明淮道:“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