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皇帝执意让他们尚主,他们不敢推辞。
若此时,容淖这个既无显赫出身,又无兄弟的六公主站出来执意要嫁,从而顶替掉看似光鲜,实则一身麻烦的五公主,佟佳氏必定欣喜支持。
可是,容淖并未选择如此行事。
那日回去后,五公主前前后后把容淖的话琢磨了无数遍,总觉疑窦丛生。但其中,最让她困惑的还是这舍近求远,形似兜圈子的一环。
容淖正正身体,对上五公主满是狐疑的眼,面上忽然晕出火热胭脂色,连耳根子都绯红一片,含羞带怯道,“我情系策棱,心如磐石,纵使嫁入佟佳氏有千般好,亦不可转也,甘愿和亲漠北。”
“策棱?”五公主面染薄霜,冷斥,“你打量是在哄骗傻子不成,你说什么,我信什么!容淖,你既无意坦诚,那此事便到此为止。”
“我知道五姐觉得荒唐,但事实确实如此。”容淖慌张解释,“自从我被‘毁容’,皇阿玛怕我难过,便有意隔绝策棱兄弟两接触我。直到一年前,我脸彻底好了,听闻他弟弟仍然瘸着,心中怨气消散大半,突然来了兴致想见一见‘仇人’。”
皇帝奉行养生之道,膳后不看书也不办公,喜欢召小辈闲话几句。容淖住在承乾宫明德堂,离乾清宫近,平日奉召出入乾清宫的次数不少。若她存心偷窥在御前行走的策棱兄弟两,并不算难事。
“你嘴里唤着‘仇人’,却还一眼看上人家了?”五公主不可思议道,摆明还是不信。
“倒也不是。实不相瞒五姐,我起先看上他,只因为他是个囫囵个儿,不瘸。我一早便知我未来的额驸,是他们兄弟二人其一,我不想嫁瘸子。所以,只能是他了。”
容淖咬唇,倚廊轻叹道,“我想着,我若一直惦记往事怨恨他,天长日久,熬的也只会是我自己,索性想通一些,就……”
这番话倒是合情合理。
五公主盯着容淖琢磨了半晌,面上寒霜逐渐消散,最后竟一声不吭的转身走了。
五公主一走,她那些宫人自然也跟着离开了。容淖四下张望,不见嘠珞,也不知被五公主的宫女给支使到何处去了。
容淖在原地等了片刻,还是不见人影,本欲先行回宫,忽然听见右侧黄琉璃瓦悬山顶的三踩单昂斗拱夹楼内,传出动静。
“嘠珞?”容淖唤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心下存疑,提裙往夹楼上了几步。那紧掩的垂花门式牌楼门突然开了,从里面走出两个身着侍卫服的陌生男子。
为首的男子骨相锐利,猿臂深目,一派鹰视狼顾的阴隼之气,很是摄人。
容淖不喜如此强势的气焰,微不可察皱眉,兀自镇定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行礼作答,“轻车都尉策棱见过六公主。”
第6章
夹楼檐下一字排开的八角福寿延年宫灯迎风摇曳,暗了又明。
男子行礼起身,黑漆漆的高大身影瞬间包围容淖,压迫感扑面而来。
时隔多年,容淖记忆模糊,无法把眼前这个健硕粗犷、眉目藏刀的年轻男子,与当年种痘所内那个寡言阴郁的单薄蒙古少年策棱联系起来。
策棱,意为长寿,十分普通的名字。
满蒙八旗取名向来质朴,重名的人极多,大姐姐的额驸就与端敏姑姑的额驸同名。
也许,面前这人只是与她知晓那个‘漠北蒙古策棱’同名,还碰巧顶着个轻车都尉爵。一个等同三品官的闲散爵位罢了,不少王公府邸的小儿也有这个吃空饷的虚衔。
容淖耳根滚烫,指尖不安的扣扣手心,意识却清明得很。这两人知道她的身份,又明显听见了她那番唱作俱佳的谎话,她无论如何得把‘残局’收拾了。
一番自我安抚过后,容淖强行压住拔腿逃走的念头。脸蛋儿一绷,犹抱一丝侥幸,矜贵扬颚,公主派头十足,半点不肯落了下风,“你,摘下帽子。”
先前编来哄骗五公主那番话着实丢脸,容淖张不开嘴直接确认眼前男子是否真是漠北策棱。更无法想象,若是得到了确定答案,自己该如何反应,便想迂回一二。
好在她虽忘记了漠北策棱的具体长相,却隐约记得他兄弟二人身上,有个很明显的部族特征,可作辨认。
策棱无声打量容淖一眼,似猜到她想印证什么,左手配合摘下侍卫帽。
年轻男子逆光静立,正面脑袋顶着一层短硬的青茬,衬得本就冷硬分明的五官,越发锋芒锐利,和满人没剃干净的月亮头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