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取了只大荷包,打算金花生银花生混装一袋,可一把银花生刚抓进去,她又?立刻改了主意,快速挨个挑了出来,忍着心疼咬牙塞满鼓囊囊一大包金花生退下。
容淖确定木槿走远后,这才慢慢把左袖卷至手?肘位置,露出来的手?腕小臂肿淤异常,衬得皮肤表面?那几道因去年放血疗法留下的疤痕格外丑陋狰狞,她抬眼?看向春山,问道,“可会正骨?”
她在回来的暖轿上已检查过腕上的伤,不算十分严重,手?法复位足矣,只不过她自?己没那手?艺与力道。
春山觑一眼?容淖的伤处,眼?神直直的,似没反应过来堂堂公主受伤为何不敢张扬传医,反倒找上自?己这个才调任过来伺候没几日的小太监。
容淖见人呆头呆脑的,耐着性子多提了一句,“是?陈嬷嬷引荐你的,她说你二人有亲。”
春山猛然抬头,面?上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
本朝吸取前朝太监宫女?勾连祸政的教训,严禁太监与宫女?之间认亲。
明?令太监于内廷当差,宫女?在宫内答应,各司内外,事后务当断绝交结。
若敢私自?结亲交往,当事人严惩后驱逐,其家人也要受牵连发配。
怎奈宫闱森森,人愁心苦,总有人敢阳奉阴违找些慰藉,什么干爹女?儿,姑姑侄儿的。
当日陈嬷嬷引荐春山时虽声?称两人是?远房姑侄关系,但宫中使女?皆选自?八旗包衣,春山却是?个打南边采买来的小太监,这两人祖上八竿子也打不着,说是?远亲,显然是?认亲。
陈嬷嬷主动送了个要命的大把柄给容淖,分明?是?为了让她能安心用春山。
春山会意过来后,并无被人拿住命脉的恐惧,反倒高兴不已,心知这是?陈嬷嬷在送他?前程。待在公主身边总比窝在养牲处强,至少不必担忧哪日倒霉死于畜牲爪牙,连副全?尸都存不下。
他?把激动全?写在脸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实?实?连给容淖磕了好几个头。要不是?铺着厚地毡,额上八成多添两个包。
确如陈嬷嬷所?说那般实?诚听话?不饶舌,磕磕绊绊半天没说明?白表忠心的话?语。
容淖不耐打断,目光落在肿淤的左手?腕上。
春山激动未散,忐忑道,“跌打损伤奴才只能治些皮毛。”
王公贵族最是?热衷把猛虎驯成猫儿的把戏,养牲处的畜牲刚进来时多半野性难驯,不知轻重,负责驯养的宫人们受伤是?常事。
小伤小痛他?们不敢去劳烦太医,惯常是?互相帮着处理上药,有时候畜生们受伤了也是?他?们处理,他?自?然会。
容淖并不意外春山的回答,压着眉淡淡道,“来。”
春山应喏一声?,小心翼翼托起容淖左手?,先轻按她的骨头探了探伤情,然后手?上攒劲,摆弄一阵,只听很轻一声?骨节脆响。
“公主,好了。”
容淖闷哼一声?,白净的额上沁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歇了几息才缓过来,感觉疼痛稍缓,她试着动动手?腕,低声?吩咐道,“你去内室把那红漆葫芦纹高桌上的两个匣子取来。”
春山依言抱出一大一小两个匣子,容淖从大匣子中挑出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
浓重刺鼻的药味四处乱窜,春山替容淖上药,看着的黑黢黢的药膏缓慢浸入肌理,笨嘴拙舌的小太监不由多了句嘴,“公主骨头虽接了回去,但肿淤只敷药膏怕是?消得慢,还是?得以板条固定,能缚上吊带最好。”
“嗯。”容淖应了声?,却没有采纳的意思。
因为她这伤实?在巧合到离谱,再加上她又?利用这误打误撞来的伤当众对皇帝示弱讨鹰,是?以根本不敢叫人知道。否则何至于在看城上从晌午忍到天黑,遮遮掩掩回寝帐找个兽医来。
先前在看城下意外挑明?策棱既隐晦又?澎湃的心思后,她自?觉不值一提,可又?莫名生出一股无解的烦躁。
偏生此时囚笼里那只白毛掺灰的海东青不断拍翅叫嚣,用沉重的精铁脚绊把囚笼撞击得哗啦啦响个不停,却始终难逃重重枷锁,一如她找不到出口烦躁。
鬼使神差般,她顺手?打开了笼门,支出胳膊,想着逗弄一下那海东青转转注意力也好。
神鸟海东青骄悍,分明?是?只次品,却有种羽虫之王的睥睨桀骜,根本不理她这区区凡人的逗引,一经出笼,便迫不及待要振翅高飞,大有一股要唳亡长?空的暴烈。怎奈翅上脚下的链绊子全?是?精铁细铸,十分沉重,它挣脱不得,反倒被打结的铁链拖着直直往下坠。
飞禽阔翅未收,凭借本能找物什借力,往她支着的胳膊落了一下,又?立时弹开。
然后,剧烈的疼痛自?手?腕传来,与从前那些病痛全?不相同,容淖感觉脑海中有根弦也跟着断了。她毫无防备,身体?已先做出反应,眼?眶红了。
一直在看她逗鸟的八公主快步窜过来,关切问她为何突然伤怀,惊动了不少人,连皇帝都闻声?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