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时候拔高了嗓子骂开了:“这是哪家的王法还没个规矩了不成?红儿,红儿!”
这时候被她吩咐本该在房里头看顾着宝儿的丫头红儿忙不迭从后头跑过来,口里头应着:“来了来了,这是怎么了?”王氏照着她的面就是一巴掌打过去,口里头骂道:“贼没担待的小娼妇,让你好生看顾着屋里头的娃娃为何擅离职守?这楚家什么时候连一个三等的丫头都可以这么不尽责了?”
丫头红儿今年才十二岁,长得有些水灵,虽然是殷实人家的一房妾生庶女,但是能够到楚家这种家庭来做使唤婢女是一种荣耀,城里头不少家庭的女儿都是如此,年前她是刚由官家指派的牙嫂选进来的,订了八年的牙契,自然是指望着能够攀上个好日子,原来在家里头也是指着这个养的,所以从来没有动过指头,这一下子可把她打懵了,一时委屈愣了半会。又觉得不甘心,道:“奶奶怎么打人?我原是大老爷跟前的人,提早来了准备先打扫好房间迎接老爷的,前日里说这里多了阮家一家子使唤的人不够才借过来的,老爷房里嬷嬷又差人来叫,红儿一个人又不能掰成两个使,自然只能顾着一头先,难道我还错了不成?”王氏冷笑了一笑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你拿着多少的定例就得干多少的活计,老爷房里嬷嬷那是主子,老太太这不是主子么?既然这几日你拨给了这一头,就该干好份内的事情,赶着讨好你老主子阴奉阳违在楚家是容不得的,知不知道这是要挨板子的?”小丫头那里见过这阵仗,被王氏一吓脸煞白,哆嗦着声音还想强辩:“这屋子里头又不止我一个,缘何只我一个出气?我又没看顾过小孩子,王妈妈不也没在屋里头?”她说的王妈妈是被指派在这屋子里头的婆子,和红儿一起,一老一少负责这个客房的,她是个老酒包,大白天里有时候也会喝酒,喝了酒就会误事,所以一般也没指望她干什么大事情,王氏也是刚来这里,对这个客房的安排其实并不是很清楚,红儿是她亲自嘱咐过要看着宝儿的,那个王妈妈则是本来就是这个客房的。王氏自然不会先找她麻烦,看红儿这还犟嘴,不由火更大了,柳叶眉一竖:“来人,来人,给我拿板子来,拿柳条来,我就不信我还不能教训的了这么个下作胚子不成?”这里的吵闹声已经引起了波动,不少的人聚集了过来,大家交头接耳的看着,也没有人来阻止,听到王氏喊人要责打红儿,不知道是谁就递过来了把长板子。王氏拿过这板子,朝着红儿这边就要挥过来,被抱在周常家女人怀里的阮宝儿突然嗷的一声大哭了起来,王氏的板子没能够砸下被惊了一惊,这时候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奶奶,这是怎么了?老太太让我来问,为何那么热闹!”
楚静(修改)
来者正是楚老夫人房里的大丫头浓翠,老夫人房中一共有四个大丫头,她是最得宠的一个,所以这一次也是带了她来安排老夫人在这园子里的一切生活事宜。此时但见她一身碧绿青天的缎绫织金莲花缠枝纹披肩式子,里面窄袖对襟水绿色的袍裙,下身一袭鹅黄纹彩长裤外罩着薄纱的青色笼裙,一水的层层叠叠的绿,迈着莲步过来,也不看那地上哭得淅沥哗啦的小丫头,只是端着笑对王氏道:“奶奶这是和谁在那里置气,老祖宗让我来瞧瞧说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惹了奶奶凭地那么大的火气!”王氏余怒未消,指着地上的丫头冷笑道:“我今日算是开了眼,一个三等的丫头也敢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今日不教训教训那日后还不给这些没规矩的上了天了去?”浓翠斜眼看了下地上的红儿,朝王氏笑笑:“奶奶说得对,老太太也是这么说的,如果是那个丫头不懂事体自然是该做做规矩,楚家的家规也是断不能够让一些个不懂事的人给毁了,周常家的,你也是,这到了你的地面上,你也得管着点不是?怎么就让这事发生了呢?亏得你还是这的管事呢!”
周常家女人一愣,赶紧堆起笑来哈腰点头:“姑娘教训的是,老身这里是焦头烂额的一时糊涂,可不是咱老糊涂了没能管好下人们,累得奶奶操心,奶奶您就别动手了,这是老婆子的事,就还是老婆子来管吧!”浓翠看阮宝儿在周常家女人怀里哭得小脸蛋满是泪,伸过手把她抱过来:“这要打要罚还是别在孩子面前仔细吓着她,一会老太太不得心疼不是?老祖宗这会正要见这小娃娃呢,奶奶和我一起去见见她老人家吧!”王氏刚刚是一时冲动,被浓翠一番话,突然意识到了老太太一贯是吃斋念佛不喜欢听打人杀人的事,自己差点犯了忌讳了,不由心里头紧了紧,就着浓翠的台阶赶紧道:“还是姑娘说得在理,怪不得老太太喜欢你这丫头呢,我也是一时被气到了,算了算了,周常家的你给我好好教训一下吧,别没了规矩让外头人家笑话,走吧,咱去见老夫人去!”说完拉着浓翠笑嘻嘻一块走了,阮天昊和楚原白俩个男孩子看了看也跟上,主子走了大家也散了,不一会这地方就没有了刚刚的热闹劲,阮宝儿被浓翠抱在怀里往后看去,也只有那个红儿还在地上哭,周常家的女人立在原地弓着身垂着头送着她们。回到老祖宗的房间里,似乎刚刚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也没人再提起,大家笑得一团和气的,今日老祖宗这里又来了最小的女儿这时候正陪着老母亲说话,作为第二代里最小的这个,此女闺名一个静字,倒也是个命苦的人。十八岁那年楚静嫁给了当时开封一门同样世家大户蓝家,当年靖康之役,世家门阀大多数都像楚家一样流落到了临安,楚氏嫁了当时的蓝氏嫡长子,不过这个嫡子却视功名为粪土,生性风流不羁又性子乖僻,大婚日后不久就离开了家说是要去游历天下,多年来生死不明的只知道最后一次有信息是在西夏,楚氏那时候孤苦伶仃又生怀有孕,在夫家深受族人冷落,老太太心疼女儿,干脆以养病名义把她接回来和自个一块住。说起来这楚静和阮家还是有些渊源的,当年英娘身怀三毛时还未曾去临安过日子,就是在楚家山庄里头当差,那时候和她一起有孕的楚家贵人也正是楚静楚大小姐。说起来楚静和英娘生娃也是在同一日呢,不过这生下来的孩子却天壤地别,一个生下来是个死胎一个虽死又活了!平素这个大小姐比较低调,从来不喜欢凑热闹,妯娌聚会她也是不多话,所以不大在人多的时候出现,今日午休后觉得闷就过来母亲这里说会话的。老太太这边看宝儿进来就闹着要抱,看粉嘟嘟脸蛋上还挂着泪觉得心疼,指着宝儿对自家女儿道:“三丫头你看看,我这一屋子小的就没个这么可人疼的,你看是不是?”楚静自己当年怀孕九个月,可惜临了却身体羸弱撑不住胎,不足月的孩子生下来就死了,她连面都不曾见过,听自己个娘这么说打量了一番宝儿眼看这个娃娃大眼睛白皮肤见人就笑的样子确实可爱,不由心里头就想起自个那个早亡的孩子若是能够活着说不定也是这般可爱就一下子心里头犯了酸,摸着小家伙的脸就落了泪。楚老夫人明白自个这个女儿是触景伤情了叹了口气,一屋子气氛这时候就有些个压抑,阮宝儿有些不明所以,就觉得眼前这个看上去三十好几的女人脸色白的过分了显然是不大出门的人,头后包着银丝鬏髻,坠着一双金镶紫玉小耳坠,一身宫绸青白暗花窄袖对襟旋袄,其内赭色镶皂抹胸,下身白纱挑线淡烟群,衣服虽然布料华丽但是色泽很素,眼里头哀怨味道比较重这时候看着她更是在默默的伤心掉泪。楚静这个样子倒令宝儿忽然想起自己前世的妈妈了,自然那个妈没有楚静这般的气度,想想自个妈也不知道为了自己得伤心多久,这么一想她这也不好受了眼里头泪就莫名其妙流出来,举着个小手捂着对方的脸软软的擦。这翻窝心的举动更是弄得楚静觉得又可心又心酸的抹着泪便止不住了。浓翠自然明白这娘俩伤心的原因,不由过来劝慰:“老夫人,三小姐,您二位这大喜日子可别老想着过去的日子平白伤心,老太医就说三小姐您郁结于心才会身子骨不利索的,您看这宝儿小姐儿这也在劝您呢!”老太太用帕子掖了掖眼角道:“是啊是啊,三丫头也别难过了,哟,这孩子倒是真是个七窍通透的人儿,谁家有那么好的福气养了这么个娃可惜却自个享不到福气,儿啊你要是喜欢就和我一样多疼疼她也好,回头这丫头大了嫁了人也能多个依靠!”楚静想了想道:“女儿倒也有这份心思,就怕人家娘多心。”“呵呵,你先问问宝儿吧,这小鬼精灵的你别看她才过大点像是已经有主意的了!”老太太笑言。楚静低头朝着阮宝儿逗弄:“宝儿,和姨玩好不好?”玩自然是好的,宝儿喜笑颜开张臂就要对方抱,引来众人大笑:“这孩子果然懂,还真是个精明丫头,知道谁对她好呢!”屋里头人纷纷夸赞着,老太太喜欢热闹看大家高兴兴致更浓,这又唤过来自个孙子和三毛,指着天昊道:“你这疼人家妹子一个可不是太孤单?这孩子乃是阮家长子聪明伶俐的很,我觉着你也会喜欢呢,我让他做原哥儿的陪读,来,给三姑奶奶见礼!”阮天昊老老实实上前朝方氏一鞠躬:“见过三姑奶奶!”等他抬了头,楚静突然脸色一变,仿佛看到了什么奇怪的现象腾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她这一下把所有人吓一跳,老太太不由问:“三丫头你咋啦?好端端怎么一惊一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