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玉痕郑重其事地点头。
“人命关天的大案,你们市局必然会很重视。但我现在想先问你一句话:你的结拜兄弟,陆嘉评,现在人在哪里?”
楚恩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本已侧过身,摆出一副随时要离开的态度,听到这句话,他终于转过头来,看向了他。
他似乎从来没想过商玉痕会问起这么一个人,惊讶的同时莫名地多出一些“终于来了”的彻底放弃感。人在紧张时会拼命地把自己缩起来,呈现一种防御模式;但如果发现没有什么挽回的余地,人会变得松弛了,彻底放下了,无所谓了。想从什么地方攻击都随便吧,反正结局也没什么差别了。
此刻的楚恩给商玉痕的就是这种感觉。
“无论是什么结拜兄弟,还是什么老同学老朋友,我统统都没有。我现在,以后,都不需要。你,听清楚了吗?”
商玉痕从他本已沉寂的眼神间看出了些许的光来。或许,他说的不需要,是另一层含义。不是不需要,而是有些人,有些事,此生再也求不来。
狭路相逢
孙迪隔着玻璃窗看去,苗天启安静地坐在轮椅上,苗衡给他收拾床上用品,准备下楼给他办理出院手续。他时不时地抬手和父亲比划着什么,苗衡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孙迪打从心底里觉得苗天启很可怜。在他看来,苗天启是整个苗家村学历最高,最有文化,最懂礼节的人,他如此年轻,本不应该受困于这样的地方一辈子。
他默默地看着父子两人,又不由地想起自己已经去世的父亲孙兴华。父亲在世时工作非常繁忙,孙迪并没有觉得他对两个儿子很好。或许是因为天下的父亲都差不多,他们生活中沉默寡言,工作时埋头苦干,想表达对家人和孩子的爱时无言以对。直到父亲去世,孩子长大,有了自己的家庭,或许才真正懂得父亲这一辈子有多少无奈和艰辛。
苗天启的伤势基本稳定,住院费太贵,寻常人都承受不起,宁愿居家自己养病,苗家父子自然也不例外。孙迪看苗衡这么大年纪了,还得一个人楼上楼下地跑着办理各种手续,内心很想去他一把,但来之前他受商玉痕之托暗中观察他们,不要现身。没办法,他也只好悄悄地躲在一旁。
忙碌了一个上午,总算收拾妥当,就在苗衡准备推着苗天启出门时,孙迪眼瞅见过道中间电梯门一开,楚恩匆匆地朝着病房这头走了过来。孙迪急忙闪身跑到了开水房里,避开了他,然后探出头,看见他走进苗天启的病房。
距离太远,他不可能隔着两道门听见他们说了什么。大概只过了三分钟,楚恩便出了门,又匆匆坐电梯走了。
孙迪立即给商玉痕发了信息:“苗天启马上要出院,手续都办齐了。楚恩来医院了,只逗留三分钟就走了。”
“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
“听不见,房门关得很紧。”
“好,我知道了,你注意安全,先回酒店。”
楚恩离开医院向家的方向走去,他隐约觉得身后似乎有人在跟踪他,但却无法判断是谁。他心生烦躁,加快了步伐拐进了一条老旧的胡同。他想,如果对方是市局那边的人,应该会露面和他交谈;如果不是,应该不会跟进来。
今日预报有雨,中到大雨,虽然还没有下,但天阴的可怕。潮湿的空气似乎将人浸没在一个巨型的瓶罐中,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因压抑而疲惫不堪。楚恩知道这是条死胡同,车辆和一般行人都无法通过,但他对这一带很熟悉,他知道路的尽头放着一排四个大垃圾桶,踩着它们跳过去,可以直接到自己居住的小区后门处。
身后的人果然犹豫了,楚恩正在庆幸自己可以摆脱麻烦时,这个家伙又傻乎乎地跟了上来,刚转过拐角,楚恩突然从路边停着的一辆汽车后走了出来,倒把他吓得措手不及。
“张浅?”
楚恩有些意外:“你跟着我做什么?”
“楚所,抱歉。”
张浅有点尴尬地笑了一下,道:“荣队长交给我的任务,让我这段时间务必要跟好你。”
“查到什么了吗?”
张浅没有吭气,微微地低下头,眼珠四下打转。楚恩向他身前走了两步,沉声道:“到底是荣队的意思,还是商玉痕的意思?”
“商玉痕?”张浅有些疑惑:“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荣队不会这样做,他要是对我起疑心,会直接来找人调查我。这样鬼鬼祟祟的行径,不像他作风。或者说,是你自己的主意。是吗?”
张浅慢慢摇头:“不是。”
“你还跟他说什么废话?”
突然间,他们身后传来一声犀利的喊声,张浅猛地回过头,只见胡同口处不知何时突然冒出一个男人的身影,戴着宽边帽子,眼睛被帽檐遮挡住,只能看见鼻子下边的半张脸和许久未修剪的络腮胡子。
张浅心中一惊,还不等他有什么反应,这个诡异的男人已经向他冲了过来。张浅只恨自己级别不够,没有配枪的资格,情急之下后退几步,后背抵住了墙壁。男人手握一根铁棍,呼呼生风地向他脸上挥了过来,就在这危急的一瞬间,楚恩冲了上来,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住手,他是警察!”
男人冷冷地道:“我知道。”
楚恩硬生生地把他手里的铁棒按了下来,怒道:“你疯了,还不赶紧走?”
男人沉默不语,张浅看不见他的眼睛,但却分明能感觉他在瞪着自己。这种感觉让他毛骨悚然,脊背发凉,根本就说不出话来。最终男人转过身,快步地从他们身边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