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没有和她对话下去的必要,徐栖定没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干脆地转身离开。
他下到一楼,听到身后有人急促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回头瞧见是邹岩抓着楼梯扶手,两三阶当成一阶地快步跑跳下来,后面跟着火急火燎的娄晓青,企图用更大的音量喊停他:“邹岩!你想气死我吗!”
邹岩当然不会听她的,跑到楼梯拐角处还没下几阶却忽然停住,像是不敢靠得再近。洗完胃没过去多久,他面色黯淡,状态显得很差,犹豫一下才出声问:“你是来看我的吗……?”
想脱口答“不是”,可念及这人刚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大抵比任何时候都要脆弱,提到喉口的话到底还是转了个弯,徐栖定答非所问道:“你好好休息吧,我要走了。”
邹岩点了下头,掩饰不住的失望。吞药是冲动之下的举动,也多少有点赌的意思,他早该明白,徐栖定并非那种以死相逼就能改变既定心意的人,到头来全是自我感动给自己看而已。
他抱着最后一丝不死心的念头问:“你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我才找我复合的,对吧?”
觉得这个问题太好笑似的,徐栖定看他一眼,淡淡道:“我从一开始喜欢的到底是谁,你不是当年就知道了吗?”
抛下这句,他便走进无边的黑夜中去,对留在原地的一切纷扰全部置若罔闻,心里只余下目前最要紧的事,找到那个孤零零不知在哪里的人。
徐栖定给曹抒打电话,一接通耳边就涌入大量嘈杂的人声,他将手机拿得离自己远了些,开门见山地问:“在哪?”
那头兴奋不已:“刚回芍城,我哥在请我们吃饭庆祝拿奖呢!哥你吃过晚饭了吗?要不要过来一起吃点?”
“我不去了,吃饱的话替我去趟邹却家,看看他人在不在。”
“啊——你没他电话还是自己没腿。”曹抒明显不太乐意,“我准备宰我哥一顿来着,不吃个天昏地暗说不过去吧?”
“背着你哥救济你和乐队那么多回,到头来也指望不上。”徐栖定懒得再同他废话,“吃吧,我自己找。”
曹抒一听便急了:“不行不行,以后我还得继续把你当靠山呢,有什么吩咐我马上办!”又敏锐捕捉到“找”这个字眼,奇怪地咦一声,“怎么回事啊?你联系不上他吗?”
“嗯。”不愿意解释太多,徐栖定只说,“他状态不太好,我怕出什么问题。”
明白过来事态严重性,曹抒忙应下了:“那好,我和我哥说一声,一起帮忙找找,现在就过去他家。”
说好分头行动,先后去了带邹却回过的几处房子,都没见着人,又收到曹抒发来的信息,同样未有想听到的结果。
像失了方向感,坐在车里,徐栖定焦躁不安起来。其实原本想的是,邹却那样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即使短暂失联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没有必要太过紧张。
可鸡飞狗跳的一天让人难免心神不宁,又受邹岩自杀未遂的影响,内心还是禁不住有些方寸大乱。他毕竟不清楚邹却和母亲间的关系已经差到何等地步,也没办法得知在自己买晚饭的时候,医院里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好像放在从前,他绝不相信邹岩有一天会做出自我了断之举,原来冲动可以发生在任何时刻,且极难受人自我控制的约束。邹却选择与外界切断联系,情绪必然是无限下沉的状态,若是一个人待着能调节过来倒好,可说不准就有了和邹岩一样的念头……
他不敢想下去了。
然而这偌大的城市,要找一个人并不容易。某一瞬,徐栖定意识到自己根本不了解邹却,不了解他的家庭状况,不了解他具体的各类喜好,更不了解他如何是高兴,如何是难过,想要悄悄躲起来时,又会去哪里。
大概只掌握他的百分之三十而已,徐栖定想。喜欢二字说出口好像很容易,对自己来讲却并不简单。他清楚知道自身的性格缺陷,从没想过要改,却第一次有了因为某个人而想要审视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太傲慢了?太自我了?会让喜欢显得廉价吗?
可他清晰明白,虽然对那人只拥有百分之三十的了解,但因其飘摇动荡过的心底深处,不断堆叠存放的情感早已占据不止百分之三十的空间。
现下没了辙,一番思考后徐栖定决定想办法联系到柯淼。印象里,邹却关系最好的朋友就只有她,或许能从她那里得到些帮助。
毕业后他就再没和任何大学同学有过来往,此刻却愿意为了某个人,斟酌着语气与措辞四处询问柯淼的联系方式。
辗转多人问到她的微信后,他发去好友申请,对面也许在忙,迟迟没有通过。不免有些烦躁,进路边便利店买了包烟,结账时却听两个女孩叽叽喳喳地走进来,说着“跳江”“想不开”之类的话。
徐栖定心下一紧,顾不得礼不礼貌,拦住其中一个就问:“你们在说什么跳江?”
女孩被吓得瞪大眼睛,支吾着回答他:“就,前面人民大桥啊,有个人要跳江,围了蛮多人的,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想不开。”
她还没说完,问她话的人已经快步出了店外,付了钱的烟盒被遗忘在收银柜上。女孩嘀咕一句怪人,转过头继续对同伴感慨:“看起来真的年纪很轻……哎,生活怎么就这么难。”
起初只是大步流星地走着,逐渐不管不顾地狂奔起来,跑到桥中央时,徐栖定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不需要刻意找位置,米远的护栏边有十来个人驻足聚集,再显眼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