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什么?”徐栖定没停下动作,俯身吻他腰窝,“往你身上写?”
“嗯,嗯……”邹却打了个激灵,傻傻地笑,“写什么,都行。就只给你,一个人看。”
终章:我纯真的你
醉酒状态下的疯言疯语,徐栖定没当回事。可这话的诱惑力又实在太大,尤其在看见床头柜上那支刚用过不久、给客房服务订单签过名的粗头签字笔之后。
他伸手拿笔,故意问道:“真的写什么都行?”
邹却张着嘴,已经发不出声音来,艰难地小幅度点头。
这副样子只让人更想要欺负他。心一横,徐栖定拔了笔帽,笔尖抵上邹却柔软的小腹,“要在这吗?”又移去发颤的大腿根,“还是这?”
没等对方给出反应,笔尖最终还是缓缓上移,落去胸口,隐约是心脏跳动的位置。
签字笔出水不够流畅,又怕力度太大把人弄疼,三个字他写了很久。
时间会发生重叠吗。写给绿豆,写给恋人,写给他终有回音的陈年遗憾,写给他落下帷幕的干涸崩塌。
最后一笔落成,身下的人却已经筋疲力尽,歪过头昏沉睡去。徐栖定无奈地笑,亲亲他的耳朵,在一片沉静中轻声呢喃,翻来覆去不过那三个字。
留了私心,没将字迹彻底洗净,便有了次日一早邹却对着镜子涨红的脸。
隐约记得昨晚自己确实说了不少胡话,回想起来只剩羞耻,邹却只得假装无事发生,心里又怨念为什么用的不是不易擦洗的笔。
这是在塔希提的最后一天。就好像最喜欢的食物要留到最后吃,从出发前就心心念念的高空跳伞也成了离岛前最后要做的事。
酒店安排的船只准时在码头等候,把他们送到了岛上的机场,一下船就见到跳伞公司的教练前来迎接。
签“生死状”是首要的事。教练向他们了解身体情况,邹却提起昨日在黑珍珠养殖场的深潜,询问是否存在影响。顾虑出于减压病的风险,毕竟深潜之后,血液中溶解的气体容易在高空加压的情况下形成小气泡阻碍循环。教练表示五六米的深潜影响不大,两人便唰唰唰签下名字,分外洒脱。
穿戴好设备,他们和教练一起登上平生坐过的最小飞机。后舱没有位置,除飞行员外,四个人挤在一起,机舱门完完全全地敞开,风呼呼灌进来,直到升至高空才有帘子放下,难免让人心惊胆战。
尽管早就做足了心理建设,飞机盘旋在三千米高度时邹却还是开始紧张。这可是三千米!掉下去,他大概会像摔裂的镜子那样碎成无数块。
教练安慰他:“嘿,我们已经有十多年的跳伞经验了!请相信我们,只管尽情享受。”
邹却僵硬点头,被徐栖定紧握的手已经汗湿,还是要强装淡定道:“一会儿我先跳吧。”
徐栖定看着他,没有拒绝。
由于各自和教练像连体婴儿般绑在一起,他们没有靠得太近,牵手都须伸直胳膊。帘子升上去了,教练反复强调完注意事项,徐栖定忽然出声问可不可以坐近一些。
“如果我们会死,”他开玩笑道,“我当然得在这之前最后一次亲吻我的男朋友。”
邹却瞪大眼睛,讲他不要乌鸦嘴,两个教练倒是爽朗大笑起来,立刻配合地挪了挪位置,使他们之间的距离尽可能缩到最短,并用固定在手腕上的gopro对准这对恋人,善解人意地替他们记录下这个瞬间。
徐栖定偏过头,轻轻碰了下邹却的唇,一触即离。
“等着我。”他只这样说。
紧握着的手分开了。
邹却点头,深吸一口气,随教练缓缓移动到舱门前,腿已经伸出机舱外。他看到地平线,看到海,两三秒便直直坠入云层。
过半分钟,徐栖定也紧随其后。
天旋地转,风声呼啸着从耳边路过,持续约莫四五十秒的失重感侵袭了全身心。好在降落伞很快被打开,下落的速度有了缓冲,他飘在空中,遥遥望着悬于身下的世界。
外壳似乎被击碎了,只剩下内芯。
他们都曾是这样吗?满腔悲寂,麻木不仁,面对无法疏解的渴望时徒留旁人不齿的不堪。能做的只有层层加固包裹自身的壳,想它不再震荡,不再碎裂,以为这样就能苟活,以为早已失去“在乎”的能力。
也因此漫无目的行走于颠倒错位的时差之中,阅后即焚、夹缝逃生,将一切用虚假定义,情愿爱是幻觉。忘不掉放不下,就以封闭作疗愈,欺骗自己什么都能燃尽消殆。自以为是,自作聪明。
什么也锁不住真心,它有一万种方式挣脱,膨胀,复燃,视线交汇便予你重击。
是否想过,斑驳铁锈也可被小心剔除。
不相信吗?你看看如今。
三千米高空共你拥吻。
曾经为了抵达你,经受无序的颠簸,无法横刀斩断就只能彼此亏欠。误以为的不兼容,各自无解的亲情,如出一辙的冒失、孱弱、涣散,一无所有却贪求无厌,自欺欺人又心有旁骛,我们是同义词吗?好像不是。反义词呢?大概也不。
那时我们也像现在这般,悬于半空,久久无法立于地面。你回头看,你曾经认定执着是场独幕剧,是永远空心的进度条,雨水泡烂的报纸,半瘪的车胎,馊掉的隔夜饭。
你问,何时降落。
而后终有一天,捱到同频共振,捱到红锈剥落,捱到雨季不再。
徐栖定往下望。海水漫过环礁灌进泻湖,海浪击打环礁时,涌起破碎的浪花。从高空看去,海岛像颗散发朦胧光晕的明珠,嵌于南太平洋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