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岁开始收养孤儿到现在已有六年时间,一些大一点的孩子已经能自谋生路了,尽管不少人在最底层劳苦,可毕竟是活下来了,狐天媚也算是功德无量。
狐天媚的善堂开设在城外附近的一个小村子边上,收养了大概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孩子,由一对无儿无女的老夫妇照顾孩子们的饮食起居,另外雇了一个年老的先生教书。
一个大院,两排房舍,院后种着青菜瓜果梨桃,建着鸡鸭鹅舍,院前是孩子们嬉戏的地方,前排房舍作为教室,每日都会传出朗朗的读书声,狐天媚每每在院前下车听到读书声,再糟糕的心情都会开朗起来,久而久之一有烦恼便会来此走一走。
这几日她情绪十分低落,习惯性地来到自己的善堂,下了车便听到教室里传出的读书声,微微笑了,心情似乎也好多了,可很快笑容僵在脸上,露出惊讶不解的神情,怔愣了一下跑进了院子,直奔教室的窗下。
窗户支起,从外面往里望去,六七个孩子坐在板凳上,双手放在桌子上,正摇头晃脑地朗读着蒙学,这本是熟悉的情景,但再往讲台那里看去,往日熟悉的老先生却换上了一个白衣少年,淡笑着,跟着孩子们一起朗读着,字正腔圆,从容优雅,声音清润一如既往。
“……一望二三里,烟村四五家,门前六七树,八九十枝花……”
狐天媚惊喜地几乎要落下泪来。
“流云,怎么会是他……”
那个白衣少年正是流云。
她万万没想到流云竟会出现在她的善堂教室里。
很快孩子们朗读完,最后一位坐着的那个老先生站起来,手捻胡须赞许地道。
“公子教的甚好!”一面说一面还点着头。
正目不转睛看着流云的狐天媚,才发现先生原来也在教室里不觉脸上微微发热。
上午的课讲完了,孩子们都下了学,去后面的房舍吃饭,出教室见到了狐天媚都施礼,恭敬地叫着。
“见过狐小姐!”
清朗的童声脆生生的,听着就叫人喜欢,狐天媚简单教导几句叫他们散去,这时老先生过来介绍流云。
“这位流云公子想在这里教几个月的书,老夫已考究过,实在是孩子们难得的蒙师,还请狐小姐留下这位流云公子。”
狐天媚看着面前的流云正对她投来些许的惊讶,些许的意外,还夹杂说不清楚的情绪,不禁莞尔,转头对老先生客气地行礼。
“有劳先生了。”
老先生忙回礼告退,往后院走去。
“我们去那边吧。”狐天媚指指对面一棵苹果树下的石桌,对流云做了个请姿势。
流云轻轻点头,回礼,两人隔着一个人的位置并肩走了过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
两人几乎同时问起对方,流云愣了下便住了口看向狐天媚,正对上狐天媚的目光,都不觉笑了。
15情不自禁
狐天媚取出块手帕铺在石桌边的石凳上,首先答道。
“这家善堂是我十岁开的,收养的都是孩子,可能当初我是孩子吧。”顿了顿道,“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流云微微现出不好意思,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我也是无意出来转悠看到的,一时兴起进来问需不需要先生,老先生说需要,我听束脩不少就答应了……没想到竟是你的善堂,真是巧,呵呵!”
狐天媚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就顺口说道。
“是啊,那么多善堂,你只找到了这里,确实很巧,就像你不但认识我还认识我妹妹……”声音低下去,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流云看了她一眼,默然了一会,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伤痛。
“说起来我都不信。我的仆人学过相术,现在年纪大了,时时会拦着人看面相,那日拦住的人竟是令妹……就这样令妹去了蓝桥,而我刚好回来经过……我没想到你们是姐妹,当她告诉我她的家世时,我才意识到,只是我得知了你们所在的狐家正是,正是……”说了两个正是终究没有再说下去。
狐天媚转脸看向流云,倾世的容颜带着苦涩,看上去叫她忍不住生出疼惜来,轻声道。
“你不必解释的……”
流云对上她的目光,眼眸如水般凝出些隐约的温柔,如一块黯然失色的美玉。
“难道你忘了吗,我们一起看过‘缘’的,我还叫过你媚儿……还是你不想记得这些了?”
狐天媚只觉心一下子乱了,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心却难以平静,不知道该说什么,当听到流云轻轻叹息,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来京城是为了报仇的吗?”
流云哑然,愣愣地看着狐天媚,狐天媚望着地面的青石板,再次问道。
“你会吗?”
流云自嘲一笑。
“令妹也曾问过,问法不一样,意思却都是相同的……你们还真是姐妹。”
娇娇也问过吗,那他又是怎么回答的?狐天媚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只听流云幽幽地道。
“我不知道……那时我还未出世,我不知道生长在豪门富贵的滋味,更不知道失去那一切的体会,我所熟悉的是北海的严寒和艰苦,我所熟悉的也只有被囚禁的屈辱。我并不怨恨,因为我一直都认为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有人高高在上,有人匍匐在地,而我恰好就是后者,甚至我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命不好。”说到这轻轻笑了,眉眼却有着化不开的悲凉,“即使父亲一遍一遍对我说,我们本不该这样的,我们也可以高高在上,落到这样的下场都是因为一个狐家,我还是体会不到父亲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