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木趁阿敏发愣,夺门而出,还没走进地铁,手机又响了——
“木木,怎么不回电话?”这女人懒洋洋的,“来,我一个人在家,明天同学聚会,帮我搭搭衣服”。
杨木满心厌恶,但语气还是毕恭毕敬地:“春姐,今天实在不行,这几天换季,店里活儿多,而且晚上还得陪女朋友。”
电话那头的女人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冷笑:“哟,听说你要结婚了,看来真得恭喜了!哪天安排我和她见见面,我给你把把关,或者还能分享一点关于你的床上经验呢!”
“你可别乱来,她现在怀了我的孩子!”杨木急了。“那你马上过来!我命令你,马上!”
5
杨木一个人回到刚用廉价贴纸和假花装饰过的出租屋,为了迎接岳父母的到来,房间里还游荡着粉刷墙壁的石灰和油漆的味道。这味道很有后劲,吸到喉咙里,有种诡异的甜。
不想再洗澡了,浑身酸软无力,特别是小腿,不由自主地微微抖动,杨木钻进被窝,把头紧紧蒙上,热乎乎的眼泪已流了下来。
男人不是不能哭,小男人可以在街上嚎,大男人只好在被窝里哭。杨木今天在街上和被窝里都哭过了。
爽约任青青,她大发雷霆,一会儿要割腕,一会儿要流产,杨木被逼无奈,只能按照她的要求,跪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直播道歉视频,播着播着,眼泪就真的流了下来。
阿敏打了上百个电话,杨木不堪其扰,烦闷不已。半路被春姐截走,店长也发了脾气,还扣了一千块绩效。春姐更是把他大腿内侧掐得青紫,她越掐越来劲,杨木只能把头深深埋进枕头里。
皮肉的痛苦杨木都能忍受,但春姐讲的那些难听话,让杨木很受伤——
是的,打工之际杨木结识了几位中年大妈,偶尔迎合,这是事实。但谁想做这样的事情呢?我杨木绝不是好吃懒做之徒,更没有一次主动为之,只是不会拒绝。
没有学历的乡下年轻人进城能做点啥,送快递?端盘子?迎宾?房产中介?卖保险?当保安?搞装修?进工地?说实话,为了生存,这些工作自己哪样没做过呢?!
人都有追求更好生活的愿望,身处社会底层,即便一根稻草,杨木也得死死抓住。
因为外形帅气,杨木偶尔走走秀,但在车展上当模特的好事也不是天天有,就算偶尔有一单,也被层层盘剥。
说到春姐,杨木痛不欲生,死命捶打自己的胸骨——这个女人,是一辈子的梦魇!
春姐算是杨木的“恩人”,在他刚到这个城市身无分文时,给介绍了第一份工作——小超市拍了几张海报。从这100块劳务费开始,杨木得以在这个城市苟活。
杨木牢记一饭之恩,发誓一辈子报答春姐,单身多年的春姐也就此“躺上”功劳簿。所以,在她有意无意地暗示下,杨木屈从了,把第一次奉献出来,那时他只有17岁,比春姐的儿子还小两岁。
生活中的春姐的确像位好姐姐,快人快语,仗义豪爽,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张罗一大桌子饭菜。可在床上,她却是个令杨木极度厌恶的女人,那松垮的肉体,不新鲜的口气和纵欲时扭曲的五官,让杨木绝望透顶。杨木逃无可逃,只企盼着赶快结束,可春姐把握每一次宝贵的机会拼命榨取他的精华,直至杨木疲惫至极。
杨木不会反抗春姐,甚至随叫随到,因为他认定要知恩图报。
无数次杨木想到死,哭了不知多少回,终于破罐子破摔。
也许冥冥中对人生还有期待,杨木从不透露真名,一直以“木木”自居。
去年,朋友介绍杨木到一家高档女装店做导购员,收入平稳却不高,依然居无定所。大城市房价畸高,实在难以承受,更重要的是,杨木总感觉自己不属于这儿,只希望多赚点儿钱,早点儿逃离。
女装店又是女顾客扎堆,店长也搞起KPI考核,硬逼着导购员与顾客加微信,交朋友,挖空心思卖衣服,就这样,杨木又结识阿敏之流,不得不周旋其中。
这种状况下还谈梦想无疑荒诞可笑,可杨木就是不甘心。他咬着牙拼命学习店铺管理,学习服饰搭配,色彩搭配,期待自己能早点儿开家店。
世界无需再多留恋,直到遇到任青青,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像曙光,让杨木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杨木在被窝里倔强地吸饱一口气,充满自己的胸腔,再慢慢吐净,把脸贴在枕头上,用枕套吸干眼泪,才渐渐入睡。
6
眼看银行卡的余额就要归零,装修和即将到来的婚礼让杨木烦恼至极!
杨木学会了摔东西,这是很让自己舒服的发泄,不过只能摔塑料的,而且还得灰溜溜地捡回来。杨木又开始抽烟,可没抽几根就意识到这是花钱的营生,只好再次依依惜别。
除了透支身体在店里没日没夜地干活儿、应付女顾客的暧昧要求,杨木还要维持未婚妻超高的生活水准。任青青对饮食百般挑剔,除了天天吃进口水果和营养品,每次都直奔高档餐厅,点那些杨木听都没听说过的菜。
杨木看着她把冰草、芝麻菜、龙虾球蘸上油醋汁,用叉子卷呀卷,优雅地送进嘴巴,神户牛肉切成小块,再把香草橄榄油面包蘸上白松露奶油酱慢慢咀嚼咽下。她翘起小手指,捏着小汤匙的尾巴,喝一口芦笋培根汤,抛一个媚眼给杨木。
杨木打个寒颤,暗暗吞下口水,想象着这些食物的味道,也小口小口地嚼着摆在眼前的,餐馆里最廉价的一种牛排。他边吃还边计算,今天的这餐饭等于多少斤樱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