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来越暗,窗外维珍港的海面又开始掀起波涛,云谲波诡。
6
珍儿近期迷上一个奇怪的孩子,总是带回到事务所来。
这孩子只有八九岁,听说是大厦楼上律师事务所合伙人的孩子,叫王果。我们珍儿平日不就是孩子嘛!虽然工作上雷厉风行,自己也已经找到了男朋友,却还是长不大的模样,经常嗲声嗲气地讲话,整日里琢磨什么新鲜玩意儿好吃好玩,说一些不着边际的傻话,心理年龄也就是王果这个年龄段。
所以,看着她和这么大点儿的孩子玩得不亦乐乎,一起堆乐高积木,一起玩橡皮泥,一起看手机上最新的动画片,我完全不感觉奇怪。
在玻璃门外就看到两人蹲在地毯上,背对着门,不知道又捣鼓什么呢。
我假装咳嗽一声,径直进了屋,透过两人肩膀,偷看到他们正在摆弄一架遥控飞机,地毯上还散落着拼图和儿童食品包装袋里赠送的小卡片,真是哭笑不得。
“果儿,快叫苏阿姨。”珍儿见我回来,扳起小男孩儿的头,让他和我打招呼。
“苏阿姨好!”不情不愿地,果儿提一下眼皮,嘟囔一句,又开始忙活遥控器。
“你又来了!”我假装黑脸,逗小男孩儿,“谁让你一天到晚来这里玩儿的?”
“珍儿姐姐。”小男孩一点儿也不害怕,大大咧咧头也不抬。
我来了兴趣,也蹲在地毯上,继续逗他:“珍儿姐姐啊?她比你大了这么多,你还和她一起玩,你知道吗,她努努力都能把你生出来了!”
珍儿闻言赶快制止我,“苏老师,您又乱说了。”
“那你让她生吧,把我生出来,我就给她当儿子。”“可是你已经被你爸妈生出来啦,怎么办?”
“那还怎么办,不给她当儿子,就给她当男朋友吧!”
果儿小大人一样不以为然地回答,手上力度过大,“啪”一下就把遥控器的杆子掰断了,我忍不住幸灾乐祸,笑着用手指点着他的脑门——
“活该吧!人家珍儿已经有男朋友,你这个小屁孩一边儿凉快去!”哦,果儿抬眼看着我,嗓子眼儿里挤出几个字:“那我就和他公平竞争吧,反正我年轻,更有竞争优势。”
这个臭小子,牙尖嘴利!我没占到便宜,泄愤一般弹了一下他的小脑袋,珍儿有点心疼,伸出手来护着。
“算啦,算啦,你们玩吧!”
我无可奈何,摇摇头,回到办公室。
7
马路上,一个人正从血泊中慢慢站起。
她的脚步踉踉跄跄,手脚就像折线的木偶,昂着下巴,身子前倾,双手努力向前探着,就像学步的婴孩扑向母亲的怀抱,直勾勾地迎着对面开来的小车。
小车司机正和副驾座位上的女友说笑,冷不防看到马路正中间站起来个人形怪物。说她是人吧,摇摇晃晃却更像鬼。满脸不知是血还是泥,瞅不清五官,正迎向自己的汽车!
“什么情况?!”司机双手紧抱方向盘。“快躲开!”女友吓得捂住了耳朵。
司机正想说“来不及”了,已经真的来不及了。碰撞的瞬间,他感觉到了钢铁和肉体接触的黏腻和柔软,耳膜因为车胎急刹和女人的尖叫产生了共振,一下子听不到声音了。脑海空白之际,那女人就像鞠躬一样,脸和上半身砸在引擎盖上,接着马上又被弹开了,但是血,“倏”地喷了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事故把车上的两人吓呆了,车子也应声停住。“我撞上了是不是?”
司机带着哭腔问女友,踩刹车的脚掌刚才瞬间麻木了,小腿现在开始抽搐起来。这才看清楚,自己撞的那个人已被弹到两米远的路边,一动不动地趴着。
“怎么办,下去看看吧?”“看什么,快跑吧!”
稍微犹豫之后这辆小车加大油门,仓皇逃走。紧接着又有车经过,其中两辆躲闪不及再次从女人身上碾过……
这是简冰死亡的现场,我隐藏在树木黑暗的阴影里,注视这一幕发生。
很奇怪,我怎么到了这里?
没有时间多想,我飘然来到简冰身边,看她的模样,不由想起了简娜,这对姐妹用一种类似的方式告别这个世界——血流成河,死不瞑目。
简冰的手臂瘫在地上,柔软白皙,让我想起她的职业,长年累月的磨炼最终成为一名优秀的舞蹈老师。血水正渗入她颀长的指甲,好像涂了暗红的指甲油,让我心生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