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元平说:“我建议把近年来全国涉枪案件比对一下。我敢肯定,这支枪的号码没有错。作为曾经参战的一员,我对此是有信心的。现在再去搞调查,不现实。所以,我认为指纹是犯罪嫌疑人所留,应该抓住指纹。那么大的面儿都没比出来,说明有些工作开展得不理想。”
显然,前面几个人的踊跃发言,让大家有了参与的积极性。
“我是第二天到现场的。”黔贵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大案处副处长黄刚感触颇深,略显激动地说,“当年搞了一年半,我主要负责内勤工作。因为搞这个案子,我得了个绰号叫‘黄总秘’。一叫这个绰号,我就马上想到‘开里两案’。当时一共出了六十多期简报,其中四十八期是从我手里出去的。今天感觉这个案子有希望了。当时,技术人员说有认定的东西。现在过去十八年了,再进行性质的分析,我感觉没有必要。第一,只要是现场留下的生物检材,我们就要好好利用。第二,这个案件的抓手就是指纹。现在就是不知道怎么在茫茫人海中把这只手抓出来。”
话音刚落,专案组的侦查员孟杰便迫不及待地说:“我参加过现场勘查。那时候,我还只是刚毕业两年的小警察。有两件事一直困扰着我:一个是,行长夫妻俩的身份证没有了,怀疑是犯罪嫌疑人拿走了,但是为什么一直也没人去银行取款?另一个是,鞋印的花纹很特殊,我们花了很大力气找鞋样都没找到。如果这鞋来自境外,那么这个人也有可能出国了。我建议查一下当时的数据,把案发后一个月内,从东南州前往东南亚的人查一下。”
姚元平补充说:“我们浙江、福建都去过,都没找到。后来又陆续到其他省找了,鞋样库里确实没有。”
东南州公安局局长王智贤刚到任不到一个月,四十多岁。他以前一直在基层工作,十分朴实,不笑不说话。他的普通话说得不太好,口音很重,但是非常努力地咬字。
对王智贤来讲,“开里两案”既陌生又熟悉。他听说过,但没有参与过,所以对案件也是第一次深入了解。不过,他很有心,听得很认真,事先做了功课。他发现,马一昆戴眼镜、个子小、十分单薄,因为分管的是特行,所以容易得罪人。他觉得,马一昆可能是被人报复杀死的。而银行行长当年是个风云人物,不排除有人图财害命——行长家的纪念币全部被拿走了。他一边思考,一边谦逊地说道:
“听了大家的话,很受启发,我说说自己的看法。行长曾经跟几个老板带了几千万元去海南投资,答应给钱,后来又没给,也不排除有人雇凶杀人。犯罪嫌疑人力气很大,对人体构造比较了解,总共扎了三十多刀,都在一个部位,心狠手辣。这伙人生活上不算宽裕,有一名犯罪嫌疑人在两起案件中穿的是同一双鞋。有钱的人会扔掉血鞋,他没钱,所以洗干净接着穿。关于指纹,我认为是犯罪嫌疑人所留。行长家有两道防盗门,一般能进他家的人很少,就更不要说去卧室了。所以说,指纹肯定是犯罪嫌疑人留下的。但是,鞋印的花纹一直没有比对上。如果这鞋真的产自国外,那么这个人还在不在境内呢?要大规模开展指纹采集工作,就必须明确一件事,那就是嫌疑人到底还在不在开里。”
王智贤说完,一时没人说话。
关鹤鸣轻咳了一声,问道:“有几个人从不同角度看到了红衣女人,你们对红衣女人怎么看?”
大家沉默了。
这个问题没有人愿意碰。按理说,有超过三个人说看到了红衣女人就应该可信。但是,案发十八年来,这件事情到现在还是没有研究明白。
关鹤鸣想借这个问题提醒大家,搞案子,必须要把案件的过程、细节想明白。要注重运用传统的侦查手段,不能简单地依靠生物检材。要在反复思考中逐步“接近”犯罪嫌疑人,这样才能准确判定排查圈到底有多大。
搞案子,最终靠的是人——这是搞案子的成功秘诀。关鹤鸣从不认为,有了先进的刑侦技术,就可以忽略人的巨大潜能。
因此,在案件分析会结束前,他还是说了一番鼓舞士气、启发思考的话:“十八年前的案件,现在还能说得这么清楚,现场保护完好,当年的物证也都保存了下来,所有这些都能体现出大家的良苦用心。”
东南州刑侦支队是一支经历过很多大场面、侦破过很多大案件的队伍,对他们,关鹤鸣是有信心的。
关鹤鸣提高了声音,用手指着对面说:“跟我们交锋的是很有心计的犯罪嫌疑人。他们精心预谋,有充分的前期准备,干得很利落,并且事先预判到了作案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现在我们要解决的问题,第一个是案件的性质,能决定下一步的侦破方向,务必要搞清楚。第二个是物证方面,前期对指纹的认识和利用都不充分。这跟采集、比对水平有关,要用现代的理念和技术重新研究。对于鞋样,还要再深入拓展。所有东西都要重新检验。第三个,要进行现场重建。没有解释清楚的问题,这回必须解释清楚。这两天,我们侦办组还要找大家深入了解案件。请大家做好准备,把当年的和这些年的笔记本都带上。”
晚上,整理完一天的会议记录,写完这一天的观察思考笔记,罗牧青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她的大脑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白天在案情分析会上,屏幕上显示的五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依次在眼前闪过,画面十分惨烈。马一昆的头部被砸得脑浆崩裂;小女孩何淑娴的胸部被扎了十几刀,血是暗红色的。所有这一切,就像电影回放。她失眠了。
鞋、红衣、锤……都是谜。
四、夜遇
关鹤鸣带着邱实找当年专案组的人进一步了解案件,安排朱会磊带领当地技术人员对所有生物检材进行重新检验。
周林坚持认为,杀银行行长的人一定跟行长有矛盾。他告诉关鹤鸣他们,当年他发现了一名犯罪嫌疑人,叫程福林。这个人承包了银行新建办公用房的装修工程。据知情人说,在装修过程中出现了新的问题。原来合同中未标明有这一项,程福林向行长说了,行长口头答应等装修完工后,会把这一部分钱补给他。可是,等装修完了,他多次去要,行长都以各种理由搪塞他。他对此十分不满,曾经跟行长大吵了一架。为了要钱,程福林跑到行长家门口堵过几回,都没能要回钱。周林认为程福林的嫌疑很大,身高、年龄都与犯罪嫌疑人十分吻合。并且,有一种装修用的橡皮锤,分量挺重,直径大约八厘米,有可能是杀害马一昆的工具。
“程福林现在在哪儿?”邱实问。
“案件发生后,我们安排人监控了他一段时间,后来也找不到证据,就逐渐把人撤了。他现在不在黔贵了,不过我们有他的联系方式。”周林停顿了一下,摸摸头说,“这人也变油滑了,知道我们手里没有东西。每回找他,他的抵触情绪都很大,有时候还骂骂咧咧。”
“足迹和指纹都比对过吗?”邱实追问道。
“比对过,都没比对上。”周林有些泄气地回答。
邱实摇摇头,没说话。
周林又皱着眉头补充道:“这个案子实在是太特殊了。行长的这一条线根本就查不深入,刚往前推一步,就有人叫停。”
“你们认为犯罪嫌疑人是当地人还是外地人?”关鹤鸣一边翻着周林拿来的笔记本,一边问道。
“如果程福林能完全排除的话,我倾向于外来的。当地人,我们都采了指纹和足迹,都没比中。雇凶杀人的可能性也比较大。”
周林每每谈起这个案件,都是一脸的无奈和无辜。他在开里研究了八年,若不是阻力太大,他也不至于连个重点嫌疑人都没有发现。他始终认为,银行行长一定是与什么人结了仇,否则一家人不会死得这么惨。
关鹤鸣他们又找到了东南州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唐树。
唐树说:“当年行长何健康参与了省会城市分行行长的竞争,本来大家都觉得他很有实力,却没竞争上,被一个叫祝东山的人比下去了。后来何健康倒是没说什么,但是祝东山却到处说何健康的坏话,两个人就这样结了仇。何健康这个人做事沉稳,话不多,心机重。祝东山有个儿子上高中,就在案发前不久突然被一伙人给打折了胳膊和腿。那时候没有监控摄像头,所以查了半天也没查出来那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