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菲从IPAD里调出了照片。
关鹤鸣仔细看着几张从不同角度拍摄的照片,过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道:“衣服距离尸体九米多,在树林中部。也就是说,案犯先把人劫到树林中部,在那里想要动手。被害人的衣服被强行脱掉后,在撕扯中,她想要逃跑,但慌不择路,跑到了墙边,无路可逃,只能反抗。案犯随即实施勒颈、击打行为,直至被害人死亡。砖头可能是在现场随手拾取的,可是勒颈用的布带也是就地取材吗?要杀人却不准备工具?”
罗牧青好奇地说:“也许并不想杀人,只是情急之下出手太重?”
“这个案子的嫌疑人有谋人的意图。从整个作案过程来看,他下手很重,杀人的决心很大。从勒颈用的红布条上的痕迹可以看出来,是非置人于死地不可的力度。砖头击打的地方,伤都很重。头部击打不止一次,每次都是致死的力度。”关鹤鸣指着尸体照片说,“你看,他打偏了的这一下,造成了肩部骨折,肩关节有明显肿胀。”
罗牧青“哦”了一声,怪自己乱说话。
转而,关鹤鸣问朱会磊:“你看过照片没有?确定没有锐器伤?”
朱会磊自信地说:“没有。从成伤机制上看,杀人工具确实是红布条和砖头。”
邱实倒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地吐出去,然后慢悠悠地说:“不对,感觉这个案子里,劫持的时候应该还是带着工具的。”
朱会磊说:“应该有。”
他把IPAD从谢菲手里拿过来,翻到了一张死者羽绒大衣的照片,说:“你们看这里,非常明显,衣服上有刀尖划和挑的痕迹,说明劫持的时候带着刀。带刀又不用刀,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案例?”
“这种还真没有。”邱实说。
关鹤鸣微微笑了一下,说:“我倒是碰上过使用三种作案工具的。我在省里工作的时候,有一回碰上一起杀人案,现场出现了单刃刀、斧子、棍子三种工具。这可让大家犯了难,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等抓到犯罪嫌疑人一问才知道,他当时情绪太激动,先用的自己带来的刀。打斗中,刀掉到地上了,当时没来得及捡;随手抄起一把斧子,砍在桌子上,拔不下来了;又看到棍子,就拿起来用了。等把人杀了,他把刀的事给忘了,直接就跑了。我们还是要按常理去推测,把事情想得过于复杂,反而理不清思路。”
好像经办过的每一案,都在关鹤鸣的记忆中十分清晰。
邱实和朱会磊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
罗牧青仔细地听着关鹤鸣惟妙惟肖的讲述,看着他沉浸其中的表情,深感眼前的这个人经历丰富,所见非常人所见,所感非常人所感。他显然看到了人生更深邃的一面。
二、踩点劫持
沿着郭盛被杀的公园外墙走大约二百多米,就能看见一条南北向的道路,这条路的西边是一条河。这个地方被取名为“九里长滩”,一眼望去,感觉河滩比河面还要宽阔一些。顺着不算太宽的路向南走三四百米,就到了推断中的美静被劫持的地方——通往麦子寨后山的坡道。
年轻漂亮的黔贵姑娘美静怀着对生活的憧憬,考上了江浙大学法学院,成了2008级的一名学生。二十一岁的她即将毕业,2011年底,学校安排她到南阳市芳城区人民法院实习。
12月28日是美静第一天到法院实习的日子。为了表示欢迎,法院的同事邀请美静下班后一起到饭店聚餐。大约晚上7点30分,吃完饭后,她搭乘同事小余的私家车顺路回居住地,同车的还有另外两名同事。警方通过调取监控录像,证实了小余先送另两名同事回家,最后送美静到达芳城大道麦子寨路口,美静下车后失踪。
12月29日10点15分,一名爬山人在麦子寨后山猴子坡发现山顶平台旁的草丛中有一具尸体,随即向芳城公安分局报案。
南阳刑警及法医在现场勘查时发现,美静被劫持后,在山上平台的石凳上,有片状擦拭血迹。经检验,这些都是美静的血迹。尸体上盖有杂草、玉米秆和泥土。美静的上身衣着完整,下身全裸,足底干净。钝器致双眼损伤、出血;颈部有环状索沟,绕了两圈;右手掌有锐器伤。尸体旁有一根带血的树枝,长二十三厘米,推测为双眼致伤工具。
尸体旁有女鞋,左侧鞋带被解了下去,后在尸体不远处被发现,鞋带长六十八厘米。距尸体七米的地方有一双白色袜子,很干净。尸体的西北侧六十厘米处,发现了一个纸袋,为美静随身携带的物品。纸袋内的物品散落一地,各种证件、推荐表和笔记本上有手套的印痕。距尸体七米远的灌木林里,散落着牛仔裤、棉毛裤等。牛仔裤挂在树枝上……
通过现场照片,罗牧青看到了暴力与血腥。案犯毫无人性,竟然残忍地把树枝刺入美静的双眼,血染红了美静尸体旁的地面。
沿着美静被劫持的路线,一行几人徐徐上山。
案发当天,案犯先是劫持美静走了一段很黑的坡道,大约三百米长,然后才走到上山的小路。一路走上去,蜿蜒崎岖。开始还有人工修砌的台阶,后来就是爬山人踩出的山道了。山上树木茂盛,转弯的地方较多。翻过几个小山头,回头望去,就已经找不到是从哪里上的山了。越往上走就越陡峭,虽然脚下不是什么万丈深渊,但是如果摔下去,恐怕也是一劫!
走着走着,邱实不禁发出感慨:“这个案犯真够执着的,一定要把人带到事先踩好的地点才动手。”
朱会磊应声道:“是啊,都走这么远了,有好几个地方都足够隐蔽,完全可以动手,可是他却非得走到最高峰的平台上才大开杀戒,真够谨慎的。”
邱实若有所思,说道:“最让人疑惑的是美静。她从被劫持的地点到被杀害的平台,至少走了两千多米的路,这中间似乎没有明显的反抗。”
谢菲连忙赶上几步说:“之前一直没有打斗的迹象。顶峰平台的入口处有一个石凳,在上面发现了美静的血迹。结合尸检,应该是右手掌的抵抗伤形成的。石凳和尸体之间的距离是一百九十六米,这中间的路上没有发现血迹。在美静的围巾上,我们发现了血迹,推测当时用围巾绑过手,血流到了围巾上。或者是,案犯用围巾给美静包住了伤口。另外,和郭盛一样,在她的指甲缝里,没有提取到其他人的DNA。”
“那就是说,之前走过一千八百多米都是相安无事,没有反抗也没有攻击。”罗牧青小声地看着谢菲说道。
谢菲会意地点点头。
罗牧青恍然大悟,说:“看来,遇到有人劫持,应该立即反抗才对。如果是和平上山的话,我猜那个人大概长得并不可怕,所以才具有很强的迷惑性,让人误以为没有性命之忧。”
尽管罗牧青声音不大,可朱会磊还是听得清清楚楚。谁叫山里那么安静呢!
“长成什么样叫‘并不可怕’?”朱会磊眯着他那细长的眼睛,低下头盯着罗牧青的眼睛追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