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出来了?”他终于说话了,不知道为了什么,声音有点哑。
常怡抬起细瘦的手,捂着自己的嘴,用了浑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没有颤抖:“换床了,睡不着。”
韩滨嗯了一声,他盯着她穿着自己的睡袍,那挽起的裤脚处露出的纤细的脚踝,好半天,脚微微用力,贴墙而起,走到她跟前,伸出手将她拉在自己怀里,强大又有力的臂膀将她紧紧地抱着,像是要碾碎了她一般,棱角分明的下颏抵着她柔软的头发,常怡耳畔隐隐划过一丝像是受伤动物的痛苦呜咽声,她心头一颤,正想抬起头来,韩滨脚步微动,已经将她拥回卧房内,脚跟一磕,卧房的门在他俩身后合上了。
常怡在他的臂弯处抬起头,看着身后那道合拢的房门,抗拒道:“小水——”
韩滨嘴唇紧紧地抿住,看着她的眼睛亮得怕人,他手上用力,将她抱得紧紧地,不说话,只一径把她推到床沿处,伸出手像抱个小孩子一样将常怡抱起,放在柔软的床上,没等常怡反应过来,身边的床垫一沉,韩滨已经躺在了她身边,双手伸出,让她的头紧紧地倚靠在自己肩头,哑声对她说:“睡吧。”
常怡微微仰起头,向上看着他的脸,恰好韩滨的眼睛也在向下望着她,两双眼睛对视着,她的一如十年前温柔可人,他的则经过十年风雨,再也不复当年少年人的纯真与青涩。常怡看着眼前棱角分明的这张脸,二十六岁的小水,俊逸超群,脑海中想起白天他突然出现在自己和夏云忠面前时,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裤,带着墨镜,又自信,又冷酷,看了让人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可这时在夜的黑中对视,是因为没有光么?是因为离他太近么?为何这时候的他神情中没了白天的锋锐,眼神深处全是细微复杂的情绪?
常怡几乎忘了呼吸。
“小水……”隔了好久,她低声说话。
“睡觉。”他打断她,很明显不想说话,也不想听她说,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合拢她的眼皮,另外一只手揽住她的身子,将她紧紧地拥住。
常怡不知道这算是怎样一种情状,眼皮上他手指的触碰很温柔,但却有力,她无奈地闭着眼睛,听着自己不稳的呼吸,开始时二人的呼吸交碰在一起,喘息似乎变成了一件十分费力的工作,她微微挣动身子,低声道:“放开我吧?”
“你废话太多了。”他低声地说了一句,手丝毫没有放松。
情动情伤常怡微微摆头,将眼睛从他的手指中解脱开来,温柔似水的眼睛正对着他乌黑的眸子,她有些苍白的嘴唇微启,忘记了自己刚刚要说的话,目光再次相对,两个人好一时都忘记了时间,空间,这个世界仿佛都已经不再存在,只有在互相凝视的目光里,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曾经的十五六岁——那时候的他,青涩笨拙,每天骑着一个破旧的自行车,在学校的板报旁看见了一身花裙子的她,羞涩的好学生和班干部,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在夏日暖暖的艳阳下,第一次发现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子,像是一朵花般,在自己的懵懂与不觉间,已经盛开了。
他的心从那一刹那起,就再也不曾是自己的了。
那个温柔似水的常怡,那个对他的话百依百顺,从来不会拒绝的常怡,在他还不懂得即使是最倾心的爱情,也要谨慎与防备,以免自己受到伤害的年纪,彻底地攻占了他的心。
所以当他受伤时,人也死了半个,那个为了年少的爱可以生,可以死的青涩男孩,再也不存在这个世上了。
为此,他憎恨她,也憎恨那段没有结出善果的早恋!
在二十六岁这个年纪,他已经懂得如何掩藏自己,一个坚不可摧的硬壳安全地保护着自己,他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再次睁开时,看着眼前的常怡,又是一双冷酷没有微澜的眼睛,对她说:“睡吧,明天早上我有话对你说。”
“小水,我——我要跟你说,我有失眠的毛病,恐怕会影响你,你要不要换……”
常怡话还没有说完,韩滨不耐地将她翻了个身,让她背对着自己,舒服地窝在他宽阔有力的胸膛上,两双曲起的腿紧紧依偎着,他对她命令道:“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常怡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身后的韩滨以为她又要挣扎,一只右手伸出,绕到她身前,将她的小手握住,声音暗哑地在她耳后道:“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
常怡胸口剧烈一震,她原本想要挣开的手没有再动,头倚着柔软的枕头,缓缓地闭上眼睛。
身后的胸膛,像是一座温暖的山岩,他的呼吸,像是最温柔的海水,缠绕着她,包围着她,保护着她……在最疲倦的午夜之后,她渐渐地阖上眼帘,沉入黑甜甜的梦乡。
醒过来的时候,她身上盖着柔软的毯子,铺着米色床单的大床上空荡荡地,她转侧四顾,看见窗前的沙发上静静地坐着的小水,一双好看的眼睛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常怡连忙坐起,对韩滨说:“你已经起来了?”
韩滨神情冰冷,没说话,鹰凖般锐利的目光把常怡盯得心中忐忑,她低下眼睛,好一会儿才能聚拢勇气,重新与他对视,“小水,你有话说么?”
“你这些年一个人?”韩滨声音十分平淡地直截了当问了这个问题,不给她任何缓冲的时间。
常怡点头,看着他,本能地知道不说话为好。
“你回来是为了找个婆家?”
常怡愣了,她回来——是因为这里是她的家——而她无处可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