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几上搁着一杯水,9分满,显然没喝过。
杯子旁边是两只药瓶,其中一瓶打开了盖子倒翻着,白色的药片从茶几一路洒到地上,有几十片之多。可能主人刚想吃药,被她和豆豆打搅了。
怀月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却大吃一惊。这两瓶药她恰巧都认识,一瓶叫“百忧解”,进口药,治疗抑郁症,那个精神科专家拿给她看过。而那瓶打翻的是很常见的“舒乐安定”,100片装,她自己失眠的时候也会吃上一颗。
怀月的心不受控制的“怦怦”乱跳。
难怪这个人这么久不来开门,他们按门铃之前这个男人准备在屋里干什么?这么多安眠药,准备自杀吗?
她想起他空洞涣散的眼神,怪不得自己觉得紧张,原来是抑郁症。那男人眼里的漠然令她不安,生无喜死无惧,这是一种极其糟糕的状态。
怀月脑子里迅速回忆起以前专访的内容。抑郁症的病人如果长期不见阳光病情会加重,而这个城市已经连续下了半个多月的雨,这两天才转阴天,容易导致病发。抑郁症的人独处时尤其危险,如果有人开解就会好得多。专家说过,得了抑郁症的人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有家人或朋友一直陪在身边和他们聊天,排解他们自厌的情绪。
到现在她还没看到那个开红色跑车的女人,大概有事出去了吧。她和那个女人虽然只是点头之交,不过印象不错,像是很爽朗的性格,怀月想自己应该帮她看着这个男人,至少在女主人回来之前不能让他出事。
姬君陶从厨房拿了两个塑料篮出来,见这母子俩正规规矩矩站在客厅中央。那小男孩好奇地打量着房子里的摆设,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可爱得紧,而那个母亲,却盯着茶几上的药瓶发呆,听见他的脚步声,略显慌乱地抬头来。
“厨房里没地方坐,就在这里剥吧。”姬君陶把塑料篮放在沙发旁边,又转身端出一个小凳子递给豆豆。
豆豆乐滋滋地道了谢,一点不见外地坐下来,对怀月和姬君陶道:“妈妈、叔叔,你们也坐下来,我们一起剥豆子。”
姬君陶呆了一呆,他只想着满足小朋友的愿望,没想到自己也是要干活的。再一想,这母子俩颠颠儿地跑来送礼,自己一点没有表示实在说不过去,虽然极不愿意,也勉强坐到了沙发上,一边示意怀月坐一边问豆豆:“小朋友多大了?”
“4岁。”豆豆伸出4个手指头摇了摇,问:“我在南山幼儿园读小班。”
“哦。”姬君陶点点头。蚕豆荚有点厚,他用大拇指掐着剥,有点儿费劲。
怀月觉得现在的情景十分诡异。
自己和儿子贸然闯入了一个陌生人的家里,这个陌生人极有可能精神有点不正常,更或许正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现在却同他们坐在一起剥蚕豆。
新鲜的蚕豆荚的汁会染黑手指,怀月这样想着,便在一旁示范道:“掐着剥手指头会疼,扭一扭就好了,豆子自己就蹦出来了。”她很诧异自己竟然在这样忐忑的时刻想的却是让这双精致极了的手剥蚕豆有点儿暴殄天珍,大概自己也有点精神不那么正常了。
豆豆为了他的小红花一心想讨好姬君陶,很狗腿地凑到他身边道,“叔叔你瞧这样,很好剥的。”他才剥了没几只豆荚,小胖手上已经有点黑了。
姬君陶点点头,听话地依样画葫芦。自己的脑子一定是进水了,他想,自从搬到这里以来,因为忙于工作他几乎足不出户,今天竟然会让陌生人进屋,还和人家一起剥豆子,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剥过豆子。
怀月见他沉默无语,心想他可能还纠结在自厌的世界里,一边无比盼望着开红色跑车的女子快点回来,一边便想找个话题分散他的注意力。
“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姬君陶主动问道。
“我叫鲁瀚辰,大家都叫我豆豆。叔叔呢?”豆豆是个自来熟的孩子,而且善于打蛇随棍上。
“我姓姬,”姬君陶微笑道:“鲁太太,你儿子很可爱。”
“我姓商。”商怀月习惯性地纠正道。她早已不是鲁太太了,现在的鲁太太另有其人。
“噢。”姬君陶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我刚搬来不久,还没来得及和大家认识。”
怀月心想他这付冷冰冰的样子,要不是像她们母子这样厚着脸皮自动找上门来,估计住十年也不会结识什么人。才搬过来?难道又是另一家了?那个开跑车的女人把房子卖给他了?装修的时间也不长呢,真有点可惜了。
眼看着屋子里没什么其他人,她有点着急,他的家人呢?她和豆豆也不能一直看着他呀。只好顺着他的话说道:“这里离市区远了一点,所以很多住户周末才来度假,大家互相之间其实都不怎么认识。”
“叔叔家里有小朋友吗?”豆豆问。
怀月听了暗暗高兴,正好可以打听他的家人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这个儿子真是太得她的心了。
“没有。叔叔家里只有个阿姨,她去宠物医院看她的小狗去了,小狗这两天胃口不好。”姬君陶耐心地答道,这是他见到过的长得最漂亮的孩子了,长得很像母亲,却又不失男孩子的大气,可以想见孩子的父亲必定也是一个英俊的男人。
去宠物医院应该不需要多少时间吧?怀月舒了口气,听儿子又问:“小狗也疰夏吗?妈妈说明天要做乌米饭,豆豆吃了乌米饭就不会疰夏了,要不也给小狗吃一点?”
怀月见身旁的男人面露疑惑,忙解释道:“是个风俗,立夏这一天要是吃点乌米饭,孩子不会疰夏,也不会被蚊虫叮咬,明天是立夏,外面糕团店有卖乌饭糕的,可惜都是甜的,豆豆不喜欢吃,我就自己给他做点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