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站了很久,豆豆终于发现了他,大声地喊道:“姬叔叔!”。
他回过神来,见母子俩都奇怪地看着自己,才觉悟到自己这样盯着人家的赤脚不放是多么不礼貌的一件事,不由得狼狈掩饰道:“怎么不穿鞋?”
怀月见他神色恢复了正常,轻舒了口气,解释道:“浇水的时候怕溅到鞋子上,索性脱了,脏了的话水一冲就好了,省事儿!”她刚才见他呆呆愣愣的样子,还以为他又出了什么问题。
豆豆使劲儿在木头上蹬了一下道:“赤脚可好玩了,姬叔叔你想玩吗?”
姬君陶摇摇头,对商怀月道:“老花匠这星期回乡下了,他还惦记着你这丝瓜该搭棚了,看来你已经搭好了。”
“嗯,豆豆帮我一起搭的。”怀月笑着拉起豆豆的小手,“是不是,豆豆?”
“是。”豆豆自豪地扬起小脸,对姬君陶道,“姬叔叔你看,叶子已经这么大了,下次豆豆请你和姬阿姨吃丝瓜,还有戚叔叔。”
“好。”姬君陶道。
“这个小区里在屋顶上种菜的大概也只有我们家了。”怀月略含了羞赧道,“其实应该种些花。如果在国外,恐怕我要被人投诉,花园里种菜破坏了整体的景观,幸好我们这个小区各家的花园都用围墙围了起来,否则我还真不敢。”
姬君陶含笑看着她:“我看挺好,比我楼下那些盆景好多了。”
怀月愈发不好意思,“哪里,我听小冶说你那些盆景可珍贵了,我也就是种些东西让豆豆玩玩,男孩子不爱花花草草,种些蔬菜让他一起浇水施肥收获,不至于将来五谷不分四肢不勤。”
“妈妈我知道,这叫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豆豆调皮地笑着,拉开背带短裤的拉链,“我现在就要浇肥料了。”对着丝瓜地就撒了一泡尿。
怀月“哎呀”一声,尴尬地微红了脸,对着姬君陶有些不知所措。
姬君陶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伸手对豆豆道:“豆豆来,叔叔教你画画去。”抱起豆豆,拎了他的小鞋子下了屋顶。
怀月一边收起橡皮管一边听着渐渐远去的一大一小的笑声,终于忍不住也“扑哧”一声笑了。
“咱们的任务布置了两个星期了,老账,思思,采访姬君陶的事怎么样了?”按惯例,刘副主编在总结了前一阶段的工作后,开始逐个过问下个月报道重点的进展情况。
“和‘素画廊’联系上了,可是人家回绝了,说姬君陶要准备画展,没有时间。”“才子张”道,“话说得很客气,但是不给人转圜的余地。”
“我先生去找了他们院长,院长说不好办,姬君陶平时也不与人交往,这种纯粹私人的事情学校不方便出面。”思思道,“搞艺术的人难弄,领导也就吓唬吓唬那些没什么本事的,真的有才有影响的,倒过来巴结还差不多。”
刘副主编皱眉道:“思思你再想想办法嘛,姬君陶虽然难弄,可是少年扬名,才华横溢,他们父子俩的画展,我估计起码部里有领导会出席,搞不好来个更大的,绝对是新闻亮点,一时还真找不到比他更合适封面的人物了。”
思思撇撇嘴,不吭声。怀月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幸亏自己做民俗,老头儿老太太们一个比一个热心,要是让自己去追着人做采访,估计也是吃不消那么厚脸皮的。
陈瑞炀坐在她对面,见她一付心有戚戚焉的表情,在心里打了个问号。等到散会,走到她面前道:“怀月,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思思一付了然地朝她挤挤眼,怀月忍不住朝她翻了个白眼,自己的事情都火烧眉毛了,还那么爱八卦。
陈瑞炀要给她倒茶,怀月忙制止道:“不用不用,我办公室里才泡呢。”
“这两年都说茶叶的农药超标,时兴喝有机茶,这高山云雾我喝着也不比龙井差,你先试试,觉得好就拿两罐去,我妈包了六层塑料袋放冰柜里的,说这样色香味跟刚采下来的时候一样。”陈瑞炀低头一边冲水一边道。
“伯母也是个雅人。”怀月接过杯子端到鼻子下眯起眼睛细细闻了闻,“很香。”
陈瑞炀看着她陶醉的模样,笑道:“千里马需要伯乐,好茶要有识货的人,我现在送茶业虽然过了时令,但保证和明前茶绝无二致。”
“陈社长你自己留着喝吧,我有茶叶。”怀月急忙推辞道。自从一起去吴江县看龙舟赛后,陈瑞炀在走廊上碰到时都会特地停下来和她说两句话,实在没话说也会问一句豆豆好不好。她想这个社长真是在国外呆久了,绅士风度十足。幸亏编辑部除了思思偶尔挤眉弄眼以外都是一群不爱管闲事的学究,让她能够安然接受领导的关心。不过,像今天这样,可是第一次,她有点不安,领导给部下送礼?绝非好事啊。
果然,陈瑞炀接着道:“怀月,刘副主编跟我说了,他觉得你的文字不错,又年轻,做民俗这块大材小用了,我们这本杂志领导很关注,以后要多报道本省的文化领衔人物,所以想把你调回‘文化人’栏目,你看怎么样?”
“文化人”栏目比“民俗”吃重,一直是“才子张”在负责,接触的不是高层领导就是文化界的精英,“才子张”是北大哲学系毕业,还有一个老编辑,快退休了,听陈瑞炀的意思,显然是预备让她去顶这个位子。
怀月低头看着杯子里升起的袅袅热气。刚进杂志社那会儿她跟过“才子张”一段时间,“才子张”是个很正直的人,虽然话不多,笔下都是锦绣,跟他确实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后来因为豆豆,家里找关系给她安排了现在这个轻松的活儿,做下来也有了感情。不过,她是这里最年轻资历最浅的编辑,现在又无任何靠山,说是征求意见,其实哪里轮得到她来挑三拣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