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想到沈司聿先前带给她的浓烈违和感,黎若茗便有点按不下去那个接受键。每一处选择的背后都有得失,她不敢轻易冒险。
就在这莫名的煎熬当中,突然打进来的电话也成了别样的救星。
黎若茗想也不想便按下接听键,黎清容的声音顿时从另一边传来。电话的另一端很吵,像是电视声,又像是刺耳的短视频音乐声。
“小茗啊,你现在在干什么呢?吃过饭了没?”黎清容的声音中带着点不自觉的讨好,却还是一贯的唯唯诺诺。
“……又要钱?”
那边静了静,但最后的回答还是“对。”
像是怕她生气,黎清容又开始解释,絮絮叨叨的:“妈知道你赚钱也很累,但你弟弟现在高三,是最要紧的时候,又要资料费又要补课费。他身子又弱,冲刺关头,我们总要给他买点东西补补嘛。妈这边工资还没发,你哪里有没有余钱,给妈应个急,好不好?等妈发了工资,下次回来就给你和弟弟做大餐吃,你看这样行不行?”
“他身子弱?我身子就不弱了?”黎若茗的眼角倏然酸涩,一下又一下地刺着她,“我高三的时候你们给我补了吗?”
黎清容噎了噎,沉默下去。过了几秒,音乐声渐弱下去,赵肃的大嗓音透着话筒传过来:“钱要到没有啊?她要是不给,咱们就去法院告她!你说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父母养大了她,还供她上好学校,现在要她帮帮家里应急,有钱还不给。什么好学生,社会的栋梁,就是个白眼狼,我呸!”
“没钱。”
黎若茗的心倏然静下去,她不断重复这两个字。
赵肃好像彻底恼了,他冷哼一声,朝着她怒吼:“没钱?你骗骗你妈就行了,还骗老子?你每周末不都是给有钱人家做家教吗,今天没做?怎么可能没钱?你要不给钱,我就去你们学校,堵着你要!”
黎若茗顿觉无力,她瘫坐下来,深吸口气,咬着唇说:“只有两千,多的没有,就剩一条命。”
“哎呀,这才是我老赵的好女儿嘛。”赵肃顿时喜笑颜开,朗声道,“那就先给两千吧,之后你发工资再转过来。”
“好,一会转过去,你先让妈接电话。”
拿了钱,赵肃自然不乐意纠缠,他一边念叨着等会要买什么酒去哪吃饭,一边把手机递回去,自个又重新坐到沙发上躺着刷视频,音乐声渐起。
电话那头一时也没出声,但黎若茗知道她在。
“你把我补课的事情跟他说了?”
当时她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把她在外面做家教挣钱的事情告诉赵肃和赵洪峰,他们这对父子一个好酒一个爱花钱,钱到他们手里就跟到了垃圾桶一样,完全没用。
黎清容叹声气,说:“对。”
黎若茗终于笑了,只是这笑很冷,但她也不知道在笑谁。
“我们终究是一家人,家人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黎清容又苦口婆心起来,试图开导黎若茗,“再说了,你爸就是喝酒凶了点,他对我们很好啊,结婚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答应我,让以后的孩子跟我姓,他还是爱我们的。他是你爸爸,你得多体谅点。”
黎若茗再也听不下去了,她直接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在桌上。眼泪早已盈满眼眶,她随便扯了两张纸巾,胡乱擦掉,又并做一团捏在掌心。
指甲已经陷入肌肤,黎若茗却感受不到任何痛意,就连泪意也一并消失不见。
黎若茗想了很多,头脑也慢慢冷静下来,她又拿起手机,点进备忘录,划到最底下,那里有两个待完成项。
“帮妈妈离婚。”
“攒钱,带妈妈离开。”
她的所有计划里都有“妈妈”,可是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她自以为的同盟者早就背叛她了。在她想着带黎清容脱离苦海,远走高飞的时候,黎清容还是一心挂念着她的丈夫,她的儿子。
对啊。
一直以来,都是她太蠢了。
黎清容永远不会抛弃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即便他们是最烂的烂泥,永远扶不上墙。
就像是从前的她一样。
但现在,黎若茗想要变得狠心一点,冷血一点,就让毫无底线的理智压过她的所有情感。
她要试一试,自己到底能做到哪种地步。
黎若茗的眼角还泛着红,但她还是面无表情地删掉了这两条待完成项目,又新建了一个备忘录——
“离开。”
做完一切,她好似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可事情还未结束。黎若茗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又给那个熟悉的卡号转去两千块。
“您尾数为1866卡11月28号18:12向尾数为3264的卡进行了一笔转账,金额人民币2,000元,尾号为1866的卡余额708元,可用余额708元。”
一如既往地,短信按时发来。
翻看这个号码,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转账短信提醒。
这会是最后一次吗?
黎若茗自己也不清楚,她只忽而想到,自己该去办一张新的银行卡了,办一张只有自己知道的银行卡。
想到这,她默默地将这件事情加入了最上方的备忘录。
处理好一切,黎若茗又将桌面收拾好,从另一边的柜子里抽出一把格子伞。
再点进微信的时候,孟津舟已经回复她了,言辞是一贯的温和,只说自己也安全离开食堂,她什么时候有空再还伞,自己不急。对此,黎若茗也只回了个谢谢的表情包,没再多说什么。
沈司聿的消息框没有更多消息,钱还在那里。
十几分钟前,她还在纠结于那笔天降的巨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