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手掌氤氲起了白色的光芒,陈松意只是看一眼,尚未明白那是什么,就已经本能地想要推拒:“师父,我不需——”
她死之前没想过还能跟师父再见一面,此刻并不在意此后是去向何方,只想跟好不容易再见的师父留在一处。
可她隐隐察觉到了老人要做什么,也察觉到他为何会在这里等待自己。
老人的速度似慢实快,她的手还没能抬起,那团白色的光芒就已经被推入了她空洞的胸膛。
一股热流从胸膛灌注进来,不仅将她胸口的空洞填满,还流向四肢百骸,将她整个人包裹在了其中。
她的意识由原本的清明挣扎着滑向了困倦,师父的面孔在她眼中渐渐变得模糊,只剩下一双眼睛还清晰。
“睡吧,你还没到来这里的时候。”
“等再醒来,你就能回去了。”
师父……陈松意看着那双慈爱的眼睛变得模糊,彻底确定了自己此刻置身的空间是什么地方。
这是时间尽头,是第二世的师父给她的这双眼睛里留存的道域。
结局改写,这条时间线上的一切也很快会消失。
师父付出了死亡的代价,将她送回一切的后就徘徊在这里,又在最后保留了她的这点命火,找到机会便要再一次把她送出去。
一切都在消失,不管是那些坟冢还是师父。
她想抓住最后那点清醒,然而师父已经将剩下的所有力量都灌注了进来,彻底将她推离了这方要消失的道域。
……
……
混沌,温暖,安全。
她的意识再一次安眠,漂浮在一片光明中。
天阁。
群山依旧云雾缭绕,看不清修建在山巅的仙人居所。
山脚的村庄在鸡鸣之后从沉寂中复苏,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他们的村庄坐落得离镇子远,生活平静,没有什么波澜,唯有那年山上夜晚的惊变,才是他们这几年记忆当中最难以忘却的一次。
那一夜后,山上的仙人们都下来了,山巅的云雾散去,群山的灵气仿佛随着居住的仙人离去而散开,直到很长时间之后,仙人们才又回到了山中,那片山峰才恢复到了村民们熟悉的样子。
而除了那一回,就算是边关和草原打得最激烈的时候,村子里他们的生活也没有受到波及。
村民们是在三四年前听到边关对草原全面开战的,朝廷调集粮草兵马,在厉王的带领下同他们打了快一年,彻底击溃了草原人。
眼下草原王庭的领土已经变成了大齐的一部分,王朝的疆域增加了四分之一,地图上添了几个行省,有了更多的马场,草原上曾经的霸主可以说已经不复存在。对生活在边关的齐人来说,这影响重大。
除了他们以外,其他地方的百姓这几年生活变化也很大。首先是有了各种好用的工具,从农具到坐具,从车具到织机,许多或新式或改良的制品改变了他们的生活。
其次,纸变得便宜了,印刷的速度快了,市面上流通的书多了,价格只有不到从前的三分之一。
买得起书的人多了,带来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下层的普通人家能读书的变多了。
村里的夫子说了,读书能开智,他们一代一代这样读下去,人就会变得越来越聪明。
而他们所耕种的麦种、稻种也和几年前不一样了,朝廷发下来的这些新种子在他们的土地上适应了一两年之后,就表现出了适应环境的特性跟高产。如今在他们村子里,即便是最贫困的那一家日子也好过了,家中不说顿顿都能吃上白面,起码两日能吃三回,不时还能见荤腥。
朝廷不光给了他们种子,因为土地不够停了好些年的分田也补上了,村子里的成丁都分到了该分到的地。
然后就是修桥、铺路、盖房,哪怕是村里最穷困的人家房屋都重新修缮过了一回,用料实在,修得宽敞又结实。
村子里现在每年每家都要派人去服徭役,主要修的就是他们村子外出要走的桥和路,去服役的人回来说了,县衙低价卖给他们修建房屋的材料就是用来修桥铺路的特殊灰浆。
据说这种灰浆出自厉王殿下的封地,从前都是专门供给边关,用来修筑城墙抵御外敌,干得非常快,用来垒砖修墙无比坚固。
以前这些灰浆再好也只能紧着边关,他们都没见过,但现在不用打仗了,他们这些普通人也能够用它来修建房屋,抵抗风雨。
而边关战事结束,他们村里好几户去服兵役的人家的孩子也回来了,阖家团圆,很是热闹地过了一个好年。
吃饱穿暖,有屋有田,还有高产的粮食,村民们都觉得自己的生活不能更好了,但却发现竟然还能更好。
从去年开始他们看病也简单了,原本生了病只能在村里熬着或是在田间采些药煮了吃,如今各乡都有了大夫,每旬都会到他们村子来给他们看病,收的诊金跟药费都比外面的药铺便宜。
据说这是因为朝廷打赢了草原人,收归了他们所有的资产,所以才有了钱,而圣上怜惜他们这些百姓,所以拨了专门的款项设立地方医署给他们看病。
这一场胜仗带来的好处,真是数也数不清。
至于他们分到的田地是如何从无变有的,里正说了,这是因为厉王殿下把他的王陵选址定在了草原那边的行省,迁了中原的好些世家大族过去给他修王陵。
这些他们可以理解,生死大事,就是在他们民间也是活着的时候就开始给自己攒寿材、选墓地,何况是厉王殿下这样的天潢贵胄,自然要修得堂皇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