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思渺挣扎了一下,点头说:“要。”
段执转身又进了厨房,丁思渺低头剥剩下的蛋壳时忽然想到,刚才是段执第一次对她笑,也是她第一回看见“笑”这个表情出现在段执脸上。
这算不算是握手言和的信号呢?
可如果就这么原谅了他,会不会显得自己太没脾气了点……
正纠结着,段执把煮好的第二个鸡蛋拿出来了。
“这么快?”丁思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接过蛋,蛋壳并不烫手,是温的。
段执解释道:“本来就煮了两个,放心吃吧,老杜家里养鸡,不缺蛋。”
杜老板白了段执一眼:“你这小子。”随即转向丁思渺,和颜悦色道:“他说的也没错,我这儿鸡蛋管够,都是散养的土鸡蛋,你爱吃以后再来。”
丁思渺笑了下:“谢谢。”
杜老板回过头问段执:“你今天就睡我这儿吧?打个电话和于零奶奶说一声。”
丁思渺好像被于零两个字触发了什么机关,立即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了脸,段执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也是去看丁思渺,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在空中相接。
段执率先避开了丁思渺的直视,手背心虚地蹭了下鼻子,对杜老板道:“不了,我回去睡,正好顺路,我把她捎回去。”
“你怎么知道人家住哪儿?”杜老板来回打量了两人几次,不确定地问段执:“你们本来就认识?”
段执阐述了一部分的事实:“之前见过面,他们支教团过来的时候,是我去车站接的。”
于零的事情没说清楚,丁思渺心里其实不太痛快,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冷淡了不少,如果此时是白天,她一定毫不犹豫地拒绝对方的顺风车邀请。
但眼下,除了段执提供的解决方案,她别无他法。
丁思渺把自己买的工具和订做的床腿装进大帆布包里,客客气气地向杜老板道了谢。
“不客气,有什么不会的,微信问我。”
“好,谢谢。”
杜老板的一丝笑容僵在嘴角,慢半拍地收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丁思渺好像在闹情绪,她这么客气,客气的都有些疏离了,好像几个小时之前陪自己吹冷风的不是她似的。
他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段执,段执正把中药装进背包里,拉上拉链,收到杜老板的眼神暗示,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把背包甩上肩膀,说了声再见就出去了。
“诶!”杜老板连忙叫住他,“你抱回来那鸟,你还没说怎么弄呢!”
“哦!”段执这才想起来,自己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紧急交待说:“我给救助站的徐姐打过电话了,他们明天早上过来接走,那小东西看着问题不大,估计是撞晕的,你别刺激它就行。”
说完,不等杜老板答应,段执就大步迈出了店门。
没下雨,街道上的地板却湿漉漉的,空气也充盈着水汽,丁思渺站在店门口刷手机,见他出来,抬头看了他一眼,把手机收进兜里。
段执再一次注意到了她的头发,发尾和鬓角被浓重的露水沾湿了,让她显得不如上次见面时那样精致体面,好像一只被打湿羽毛的鸟,自由而高傲的天性让小鸟拒绝对他讨好,对生存的渴望又让它不得不接受并依赖他的救助。
“你要不要找老杜要一件衣服裹着,我们骑电动车,你可能会很冷。”段执摁了下车钥匙,门口的电驴闪了闪。
丁思渺摇了摇头,没什么情绪地答道:“不用。”
段执知道,自己说什么她都不会听的,干脆不再多此一举,走过去掀起电动车的座垫,拿出一块干毛巾,把座垫上的露水擦干了,朝丁思渺招招手:“来吧。”
电动车不大,两个成年人,一个主动朝前坐,一个用劲儿往后贴,好像对方身上有病菌似的,都生怕挨着。
段执车速不快,尽管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丁思渺几次想开口催他快点儿,最终都没说出口。倒是段执先和她搭话了:“丁老师,我的确不是于零的监护人,这点我没有骗你。”
四周静极了,只有流过耳畔的风声,段执确定丁思渺听见了,他甚至能听得出来丁思渺的呼吸节奏在一刹那被打乱了,可是丁思渺对他这句话选择了保持沉默。
段执接着道:“我也不是本地人,只是现在借住在他们家,你可以理解为——他们是我的房东吧。我刚来的时候,是于零父亲,也就是这个村原来的于书记给了我地方落脚,方方面面都很照顾我。坦白讲,于书记是我遇到过的最无私、最博爱的人,世界上很少有他这样纯粹的、不求回报的好官,没有他也就不会有现在的云出中学。”
丁思渺心中一动,想起了下午看见的那则新闻,脑内瞬间把前因后果串连的无比清楚,但抱着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态度,她还是轻声问了一句:“然后呢?”
“7个月前,于书记因公牺牲了,于零没有妈妈,又失去了父亲,现在家里除了她自己,就只有一个中风的奶奶,老太太也是可怜,一把年纪了,白发人送黑发人,都没什么行动能力了,还三天两头地要绝食自杀。”
事实比想象中还要残酷十倍,丁思渺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啊……”
“你刚来,于零是这儿的大人看着长大的,大家惦记着于书记的情分,都不舍得让她吃亏……也包括我,要说讲理,其实是我们不讲理,哎,心脏长在左边,人本来就是偏心的。”段执自嘲地笑了笑,随即很认真地说到:“丁老师,于零的事儿,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