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果然还是得有切身的体会,才能使叙述的魅力最大化。刘胥说起工作的辛酸、生活的不易,言辞间流露的窘迫挣扎比他那篇矫揉造作的稿子动人的多。
段执听着也过意不去,安慰他道:“行了,男儿有泪不轻弹。”
刘胥崩溃地哭着喊:“谁他妈要当男儿啊?”
段执想起丁思渺透露过的刘胥取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站在窗边挠了挠下颌,只等他的哭泣稍稍缓过来一些,才和他说好尽快删帖的事宜。
“我对他态度很差。”段执用最和缓的语气说最狠的话:“我和他说,不尊重基本事实的人不配从事新闻行业,建议他转行去香港当狗仔。”
丁思渺笑得靠在他身上:“然后呢?他说什么?”
“他说他也是有苦衷的,他——”
丁思渺抢答道:“也是为了工作。”
“要不说你聪明呢!”段执给她点了个赞,大拇指印在丁思渺额头上,丁思渺晃晃悠悠地坐直,不屑地说:“还不都是为了钱,他搞这一通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引流,利用情感八卦吸引观众,再将观众的视线转移到商品上去,你知道我怎么发现的吗?”
“怎么发现的?”
“他手底下那本《新新青年》,12月刊的电子版销量一个星期之前还不到200本,今天我看了下数据,已经超过5000本了。”
“你才是侦探啊!”丁思渺的猜测与刘胥的自供几乎完全吻合,唯一区别就是前者直接犀利,后者兜兜绕绕和段执打了半天太极,才说出那么点有效信息。
丁思渺无所谓地一笑,手搭在段执膝盖上捏了捏说:“段同学,记住了,利益的落脚点就是动机的出发点。”
段执盖住她的手,丁思渺的手背有些凉,但摸起来很细腻柔软,令人爱不释手:“刘胥想和你道个歉,你的意思呢?”
“没这个必要。”丁思渺夹了一只虾饺送进嘴里,漫不经心地说:“他挑的那些照片、视频,他在网上自导自演所用的账号ip地址,都说明他根本没想过要瞒住我和你,换句话说,他一开始就算计到了全套,连道歉求原谅这种事,也只不过是他计划里的一部分。”
丁思渺顿了顿,扭头看着段执问:“他哭了吧?”
“呃——”段执犹豫着点点头,总有一种背后说人坏话的负罪感。
丁思渺摇头一笑,满不在乎地说:“你们这行呢,就是离自然太近,离人类太远,不知道对于很多人来说,眼泪也只不过是达成目的的手段,你看着大银幕上不少好演员,其实真正的好演员都在生活中。”
“你是说他的愧疚都是装出来的?”段执想起自己还真情实感地安慰那厮,顿觉好意喂了狗。
“还得是咱们小段同志悟性高啊!”丁思渺把手从他手掌下抽出来,随手在段执衣服上蹭了蹭汗珠,随口道:“您烫的跟个火炉似的。”
“是你手太凉。”
“我睡醒起来低血压,四肢供血不足,天生就这样。”丁思渺叱他一眼,淡淡道:“你嫌弃?”
段执连忙举手做发誓状:“我喜欢都来不及。”
眼见他又要开始新一轮发自肺腑的表白,丁思渺可受不住,急忙把话题切回了正道上:“那什么,你告诉刘胥,我不打算原谅他,让他也不用上我这儿走什么道歉流程了,以后再见面,就当没认识过。”
段执叹了口气,看着她不说话。
丁思渺试探问:“你觉得我太绝情?”
“不是,是担心以后,万一我和你吵架怎么办?”丁思渺不像是能耐着性子听人解释缘由的性格。
“我没和人吵过架啊!”丁思渺认知里,吵架是两个失去理智的人面对面宣泄垃圾情绪的行为,而她既不会失去理智,也干不出来当面宣泄情绪这么有损格调的事儿。
她头头是道地给段执分析:“如果吵架了还要和好,何必非得吵一架?如果已经不打算和好,就更没必要再浪费口舌了,你放心,咱们俩如果走到山穷水尽的那一天,我肯定不让你为难。”
段执条件反射般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严肃道:“快给我呸呸呸。”
丁思渺目光下移,落在他手上,示意他先松开,可惜段执不为所动,她只好被段执闷着嘴连呸了三声,听起来是“噗噗噗”,好像放屁。
两人都绷不住笑了,段执刚挪开手,丁思渺立刻强调:“不洗手不准碰我!”
“yes,ada!”段执放下咖啡,把自己从被箍紧的座位里拔出来,直奔洗手间,回来时,丁思渺正在接电话,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段执站在原地不动,隔着好几米的距离,他无意倾听丁思渺的隐私,但是电话里的人声音太大,还是传进了他耳朵里。
丁思渺挂掉电话时,段执终于按捺不住,询问道:“李璋?”
“对啊,你耳朵够灵的。”
这种程度的夸奖已经完全不能转移段执的注意力,他皱眉到:“他怎么老来找你?”
丁思渺看了他一眼,压着笑意说:“别紧张,他也看到那个帖子了,问我怎么好意思说你才是初恋。”
段执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脑回路搭错了,居然脱口而出道:“我不是吗?”
“你当然不是。”丁思渺眼珠一转,开始故意逗他玩,抬头望着天花板,努力回忆了片刻说:“我的初恋是幼儿园里留西瓜头的小男孩,因为他的发型配上他圆滚滚的脑袋实在太引人注目了,每天上学我都得盯着看俩小时;还有小学六年级的劳动委员,那个男生每次安排值日都只让我擦一小块窗户,我很感激他;还有读中学的时候,学校门口奶茶店兼职的大学生帅哥,眉清目秀的,美色误人,诱导我冲动消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