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执乖乖起身,拉下被角,仔细地近距离观察丁思渺的脸。
她脸颊一片潮红,几缕发丝贴在面上,似乎被汗水浸透了,正闭着眼睛装死——段执煞有介事地伸出两指去探丁思渺的鼻息,不妨丁思渺猛地亮出一口小白牙要叨人,幸好段执具有丰富的与鸟类打交道的经验,赶在被咬之前撤回了手,大笑着翻身转开:“我去洗个澡。”
水声响起,玻璃门覆上雾气。
丁思渺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还是热,本想把空调关了,但是找到空调遥控的同时,她又想到这个天气冷得很,不开空调洗完澡的段执八成会感冒,只好把遥控器扔回原处,套了件段执的睡衣下楼,去冰箱里铲了一玻璃杯的冰块降温。
段执擦着湿发出来时,丁思渺正坐在床上嚼冰块。
他大步飞奔过去跳上床,拖鞋在身后划出两道抛物线,床面为此弹了弹,险些把丁思渺手中的玻璃杯震掉。
玻璃杯身冰凉,丁思渺只用虎口和食指圈着杯口,段执刚坐稳就接过了杯底,关切到:“怎么吃冰块?”
丁思渺把冰块嚼得咔咔作响,言简意赅地说:“热。”
段执专注地看了她一会儿,认真说:“我帮你吧,我可以——”
丁思渺想也不想地打断他:“不用,没这必要。”
其实也说不上心疼,丁思渺是打心眼儿里认为俩人应当在绝对平等的条件下发展恋爱,她不愿意为段执做的事情,便不可能接受段执为自己做。
大约是她拒绝的语气有点过于生硬,段执显得有点受伤,低头看着玻璃杯里渐渐融化的冰块,好一会儿才说:“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丁思渺诧异地低下头去找他的眼睛,心中既惊且奇,段执在外面也是个独当一面的靠谱人儿,怎么在自己这儿这么脆弱?
他患得患失的都让丁思渺有点儿嫌弃了,早知道这么黏人,当初就不该瞎撩拨。
“我知道。”丁思渺从下往上看着他的脸,轻声说。
段执转开脸,躲避她的视线,接着轻声说:“有时候我都怀疑——我还是我吗?好像在面对你的时候变了一个人,又好像得了什么病,你是唯一的解药。”
丁思渺的评论瞬间打破了这伤痛的氛围:“人本来就是容易被荷尔蒙支配的动物。”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段执回头瞪着她,眼神委屈极了。
丁思渺被他看得一愣,继而弯了眼睛笑出来——他这副表情怪漂亮的,足以让丁思渺抛却方才那点嫌弃,又对他生出十万分的柔情款款。
“好。”丁思渺抓住他的手,凑在玻璃杯边说:“我也很喜欢段执,比你了解的还要喜欢,别伤心了?我只是不想委屈你。”
“我不觉得委屈。”段执强调。
眼瞅着说理无用,丁思渺只好祭出糊弄大法,哄孩子似的耐心道:“那……今天就算了,准备不周,下次吧?”
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
段执边点头边思考起了具体的流程安排,丁思渺就着他的手又喝了口混着冰渣的水,提醒说:“外面下雪了。”
窗帘在丁思渺端着冰块回来之后被她拉开了,此刻近处飘落的雪花和远处白头的山脉都在眼中。
也许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两人膝盖碰着膝盖,一起静静地看了会儿。
段执胸口有一句“以后每年都一起看雪吧”在盘旋,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林小鑫是今天走吗?”
“嗯,几点了?估计火车都开了好久了。”丁思渺懒洋洋地答。
“那教师宿舍不就没剩几个人了,你住着害怕吗?”
丁思渺斜眼看他:“打什么算盘呢?我不害怕,再说了,又不是没有留下来过年的人。”
段执自以为已经找到了和丁思渺谈判的方式,此人吃软不吃硬,因此他很坦然地承认:“可是我害怕,这里太空了,也太安静。”
“……”真话假话,很难分辨。
丁思渺总觉得段执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心机男方向进化,都说近墨者黑,难不成是自己影响的?
她皱了下眉,一反常规说:“你要是太害怕就搬过去宿舍跟我睡吧。”
反正就她那张修修补补、质检不合格的单人床,也干不了什么。
段执呼吸一滞,空气跟着静了几秒,紧接着两人都忍不住破功,一齐笑了出来。
段执倒在床上,笑着说:“我明天要去趟省里开会,顺便去看看雷震子,你和我一起走吧,我们玩几天,直接从那里飞回北京。”
也不是不行……但,雷震子是谁?
“看谁?”丁思渺挑眉问。
“你忘了吗?”段执在胸前比划着,试图唤醒丁思渺的记忆:“暴雨,气象监测站,你找到我的时候,我怀里还有一只小云豹。”
“哦——”丁思渺恍然大悟,心想段博士这起名艺术可真够高超的,捡到人家的时候打雷就叫雷震子,这要是放在冬天,准是下雨下雪下冰雹的种子选手。
chapter39
年底的这场会其实是个全球性的学术论坛,这系列论坛从十年前举办第一届开始,已经在国内外辗转落地了9座城市,今年来到西川省省会境安市,主题也配合当地丰富的野生动植物资源,拟定为:全球气候变化与濒危物种的栖息地消退。
“我听说过这个论坛。”丁思渺摘下左边耳机,把它塞回到段执手里,火车正在减速,窗外风景从苍茫的群山切换成了城市里缠绕铁丝线圈的围墙。
“领域内还算出名的,他们本来想邀请我老板去做分享,但是我老板最近刚二婚,正在陪新老婆度蜜月,所以……一来二去,这差事落到了我头上。”段执蓝牙里的音乐也随着丁思渺摘耳机的动作忽然中断,他放缓了敲键盘的手,侧过头看去——丁思渺面对着车窗,朝着自己右肩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