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后还有樊江、还有冯辉,未来还会有谁?
以这些人今时今日的地位,丁思渺如果再说一句她要铲平世间不公,岂非自欺欺人?
而她之所以被牵扯着,身不由己地卷入这场漩涡,仅仅是因为她和段执的关系而已。这场意料之外的关系在她不知情时救她于水火,又抹去了她个人努力的全部价值。
秦律师见多识广,接话说:“说明你的人生到现在才遇到一点真正的风浪,前面二十几年挺顺风顺水的,羡慕。”
丁思渺自嘲地笑了笑,a4纸唰唰扫过她的掌心:“我是不是该谢谢他们?没有他们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么无能。”
秦律师点点头,而后又快速摇了摇头:“其实人能意识到自己的平庸是件幸事,但是你如果继续在这个环境里待下去,日子久了迟早会变得麻木,万一再接受了自己的平庸,那就坏菜了。”
尽管这个社会鼓励人们躺平的声音越来越响亮,但秦律师常年游走在情与利之间,见过太多真实的案子,深刻体会到什么叫人心易变,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倘若甘于平庸,往往都会下场凄凉。
其中好点儿的,在社会关系中失权,下半生沦为陪衬的绿叶,不幸些的,被榨干价值后无情抛弃,又毫无立身之本,活得像块别人嘴里吐出来的口香糖,只有粘在马路牙子上遭人嫌恶的命运。
“我接受不了。”丁思渺垂眼拨弄着手里的纸张,平静又认真地说。
如果拿走她身上的野心和高傲,她就不再是她自己了。
“哦。”秦律师毫不意外地问:“你要走?”
“嗯,在准备了,不是段执联系的学校,麻烦你先保守秘密。”
“好啊。”秦律师伸出两只手掌,在她面前摊开,俏皮道:“左手代表你自己,右手代表你的爱情,你想好要哪边了?”
丁思渺歪头拧了下眉,为难地说:“我能都要吗?”
“你可真贪心啊。”秦律师摆摆头:“现在的前提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只能选一样。”
“我选这个。”丁思渺把手里的一沓a4纸卷成筒,敲了敲秦律师的左手手心。
周日是个晴天,丁思渺早起收到段执的消息,要来陪自己吃早饭。
“你眼睛怎么了?”坐在桌边抿豆浆泡沫时,丁思渺发现段执黑眼圈很重,眼底有血丝,左眼眼睑上还长了颗麦粒肿。
段执咕嘟咕嘟咽下两口白水,摇头道:“可能是熬夜熬的。”
他一开口,丁思渺便听出来嗓音有点哑,忍不住问:“嗓子也熬夜了?”
段执笑出六颗小白牙:“有点上火。”
他是不是忘了俩人上回明明是不欢而散?笑容灿烂得好像窗外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丁思渺不知道该说什么,“多喝热水少熬夜”这类废话,她只有在敷衍别人的时候才说得出口,干脆低头吸豆浆。
段执对她的沉默感到格外满意,因为上火的原因他还没编造出来——真实情况是他在家里碰见段部长,主动寻衅吵了一架,要不是段部长秘书拦着,父子俩搞不好真能打起来。
段部长认为段执情场失意,把锅扣在自己头上十分无理取闹,教育他女人如衣服,穿着难受就换,回家来骂老子算怎么回事。
段执于是跳起来,又替叶蓁骂了他一顿。
“你今天——”俩人异口同声,丁思渺顿了顿,让段执先说。
“你今天下午有什么安排吗?”段执问。
“没有。”丁思渺倒是准备了生日礼物打算在凌晨送给他,但是段执自己不提,她也就装作没记起,正好给他个惊喜。
礼物是她在官网看中的一款户外背包,付款时着实肉痛了下,本想换个稍微平价些的牌子,但回忆起段执那个用旧的背包,她还是狠下心买了最初看中的那款。
段执:“我有个朋友从香港过来,她只有今天下午有空,我不招待不太好,我们仨一起吃个饭可以吗?”
丁思渺被手机屏幕上弹出来的邮件提醒打岔,分神道:“可以。”
下午见到段执那位朋友时,丁思渺才想起来这就是他说过的硕导,她立即意识到自己是被段执蒙骗了,人家工作生活都不在北京,八成是被段执邀请来的。
但此时拒绝已经来不及,她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莫老师好,欢迎您来。”
“你本人比简历上的照片还要漂亮。”莫老师热情地夸赞她,扭头打趣段执:“难怪你对女朋友的事情这么上心!”
“您看过我的简历?”丁思渺并没有主动联系过她,想来只能是段执越俎代庖。
“当然,你不是有意向报我的ra吗?其实这几年我的ra都不招本科生,但段执大力推荐你,说你很合适,我就看了看简历,发现他确实没说谎,你还是蛮优秀的。”
丁思渺快速瞥了眼段执,对方心虚地没敢正眼看她,她又将视线转向莫老师,赶鸭子上架地进入了面试状态:“谢谢您的鼓励,其实我自己都没有报太大的希望。”
客套完,莫老师继续笑着说:“但是我录用学生的第一准则是诚实,你在简历里写准备申请我们学院下一学年的硕士,为什么还同时联系其他学校的老师呢?”
丁思渺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僵硬道:“什么?”
“你正在联系的杨培晟是我博士时的师弟,尽管他在美国任教,但是我们依然保持着联系,我也是下了飞机才知道,你已经在申请他们学校春季入学的名额,这样的话,算不算是你把我这里当备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