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丁思渺后知后觉,自己度过了一个既没有手机也没有手机焦虑的清晨,对现代人而言,简直罕见。
段执左右扒拉一番,找到自己的手机,摁亮看了眼时间,才7点,脖子一松,后脑勺陷回枕头里,看着丁思渺问:“你醒多久了?”
“大概半个小时?”丁思渺向斜上方看了眼,晃晃脑袋说:“我也不确定。”
“你不累吗?”段执困惑地问,把枕头垫在身后,坐了起来,他印象里丁思渺在他身边的时候很赖床,甚至有点起床气。
“有点,但我生物钟比较,呃——”丁思渺顿了顿,搜肠刮肚片刻说:“准确。”
段执没说话,看着被子上自己的手,将掌心翻过来又翻过去,心想自己看不见的时间里,她悄悄地改变了很多小习惯,他想要刻舟求剑,那是不可能的,谁也给不了他一个和记忆中完全相同的人。
他不出声,丁思渺渐渐有些无措,他们中间隔着数不清的误会和怨憎,她也无法确定,仅凭现在的好感和亲密,能否将那些一笔勾销。
“你是不是还在生气?”丁思渺鼓起勇气,把手掌伸入他手心,抬起眼睛看着他问。
“生什么气?”段执反手握住她。
“怪我离开你。”丁思渺垂下眼睛,自己都没意识到有多担心从段执嘴里说出肯定的答案,等不及他开口,便自行辩解道:“乔鑫和我说,你放弃了自己的继承权,他问你为什么,你给他讲了渡渡鸟的故事,他没懂,但是我能明白,换做我是你,我也要这么干,你呢,你和我易地而处,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对吗?”
她急于得到回答,抓紧了段执的手,目光去找段执的视线,渴求地追问:“我们是一样的,你能理解我对吗?”
“对。”段执看着她,沙哑道:“我们都不是能当渡渡鸟的人。”
丁思渺松了口气,笑了,手心捏出红印,刚要抽回手,被段执毫无预兆地一拽,隔着被子趴在了他身上,扬起头看着他。
段执审视着她的脸,静静问:“未来呢?”
“嗯?”丁思渺撑着被子坐起来,正好隔着被子坐在他腿上,有点诡异的姿势,她想改变下位置,但现下谈话的氛围很严肃,不比穿越满是地雷的敌占区差什么,她因而没敢瞎动。
“我和你之间,就只有这一个问题吗?”段执循循善诱道:“我给了你选择机会,你非要来,现在——”
他手掌在丁思渺膝盖上揉了揉,那里还有一片淤青,接着说:“你打算怎么办?又要逃吗?”
丁思渺倒没想那么多,她将“少想多做”的原则贯彻到底,昨晚完全是欲望使然,没思考睡了段执下一步该怎么办的问题。
“嗯……”丁思渺斟酌着语言。
段执挑起眼皮看她,眼神里满是威胁和警告:“如果你敢说我们是一夜情,我现在就打110报警。”
丁思渺赶忙抿住嘴,认真摇了摇头,“我们是情侣关系,曾经是,未来是,一直是。”
“你什么时候毕业?”段执浑身炸起的毛被这句无意间的表白捋顺不少,柔和地问。
丁思渺小心试探道:“我申请了提前毕业,拿到了一个还不错的offer,未来……至少到今年年底,我应该都要留在纽约。”
原以为段执又要以沉默表示不满,没想到他只略微思忖了几秒,便平心静气道:“在那边工作半年也还行,但是你硕士期间的产出完全足够你申上博士,你没想法吗?”
“昨天碰见于瑜教授,他的确邀请我了。”
丁思渺和从前大变样,以前放眼全校,一半以上学生在她心目中是不配做人的蠢货,还有一小半是时不时犯蠢的人类,她习惯把骄傲挂在脸上,即便用力隐藏自己的刻薄,鄙夷依然会时不时从眼角眉梢跑出来。
现在呢?大概是因为她真正落入过四面无依的境地,走过最暗无天光的旅途,终于发现自己也是个满身窟窿的凡人,那多出来的一点天分,除了让她在试卷上多拿两分外,毫无其他用处。
因此她整个人的气质都肉眼可见的谦虚了起来,时不时还能将自己和芸芸众生归为一个物种了。
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在面对段执说起于瑜时,一时松懈,没留神让自己那固有的小性子跑了出来,得意道:“于瑜的方向我也挺感兴趣的,我考虑考虑吧,也许真要回来。”
“选你自己最想走的路就好。”段执揉着她的膝盖说:“就算读博,你也可以有很多其他选择,不用为了我非得回来。”
他想自己不说丁思渺也应该明白,他现在身无长物,正好适合跟着她四处漂流,哪怕丁思渺说要定居去火星,他也能毫不犹豫地开始收拾行李。
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心理活动,比这种想法更能诠释什么叫“一往情深”了,段执正自我感动着,没想到丁思渺狡黠一笑:“你怎么知道我如果回来是为你?其实我最看重的是学术氛围,于瑜眼光很毒,他在这方面承诺了我绝对的公平和自由。”
段执自我迷醉的粉色泡泡被大风刮走,他尽管认可丁思渺的想法,还是满头黑线道:“哦,你反正不会选错,只要别再和我断绝联系就好。”
丁思渺抱歉地俯下上半身,搂住他肩膀,微笑说:“我保证,我愿意每个月坐经济舱回来看你。”
“用不着。”那多累啊!他宁可是自己飞过去。
段执叹了口气,正经道:“我还是想知道,上次你这么干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