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房中,应明远正在里面剖尸。秦茂和涂希希坐在外间。两人相互对着,秦茂负责提笔将线索链一点点抄录下来,涂希希半趴在了桌上,一边叙述一边指着上面的线索,三不五时地给秦茂解释一番。
傅长熙过去之时,正巧听到秦茂听完涂希希解释陈世友作案动机。似乎是顺口说了一句。
“殊途,你方才问我陈世友什么时候给大人当老师。”
涂希希一直叭叭叭不停歇的嘴顿时一收,整个人来了精神,一脸兴趣盎然回。
“对啊。”
秦茂略微回忆。
“我记得……应该是十年前前任长亭侯和王妃战死在玉门关之后,老侯爷重新挂帅上了战场。那时候战况胶着,为了能够稳住局势,老侯爷没日没夜守在前线。那时候小侯爷好像对长亭侯夫妇战死很不理解,成天闹着要去找人问话。”
“老侯爷脾气再好,也耐不住自家孙子这么闹腾。小侯爷每闹一次,老侯爷也不管是非对错就先打一顿。我听说那时候小侯爷不过才七八岁的孩童,成天挨顿打,趴在榻上半个月下不来。可就是不长记性,还越战越勇,甚至后来自己都敢命令人带自己离开营地。后来,陈大人看不过眼,便过来求老侯爷将小侯爷交给他带。”
涂希希好奇问道:“陈世友也会主动做这等好事?”
秦茂笑道:“这人也不是一直都坏的嘛。”
话是这么说,但涂希希总觉得很是怪异。老侯爷在大盛朝的分量不可估量,但帮老侯爷做点细碎的琐事,不如在他面前立下大功来得有用。陈世友也不是这种喜欢管小孩之人。
若是身旁有女眷带着也就罢了,平白无故在战场上带个闹腾不听人话的孩子,谁会愿意。
更何况,那时候长亭侯夫妇身亡,长亭军内部出了问题,眼可见的开始捉襟见肘,全靠着老侯爷的威信在强撑一口气。
对陈世友来说,分明是个表现自己,立功的大好时机。
傅长熙背靠在门外。
他再一次确信了涂希希就是卫希。她对陈世友之心态的了解,超出了寻常人对凶犯的了解。
当初他被陈世友带着,确实不是陈世友自愿。而是江行让陈世友这么做的。
而他之所以知道陈世友为人,是因为陈世友人前对自己和蔼可亲,摆出一副悉心照料的姿态。可每当自己不听话闹事的时候,他总会想出让他这种皮孩子胆寒的法子不留痕迹惩罚自己。
当年自己能够老实下来,也拜陈世友所赐。
涂希希大约是自己想出了答案,忽然又换了另一个问题。
“小侯爷那么不听话,为何老侯爷还要带他上战场?侯府那么大,还看不住个孩子吗?”
秦茂怪异地看她,说:“你好像很关心我们大人啊。”
涂希希笑笑,说:“就是好奇。你想想啊,战场是什么地方,平白无故,谁会带孩子过去。一般不是兵卒的大人都不让进军营吧。就算小侯爷身份特殊,也不能如此肆意妄为,不是吗?”
秦茂沉吟,他若有所思了半晌,摇头道:“事隔多年,谁还记得那时候的事,方才和你说的这点也是我听家里人提说,才记下来的。我就是想和你说,我们大人自小脾气不好,你平时听话点,别惹他生气。”
涂希希不满嘟囔。
“我哪有。”
傅长熙忍不住笑,随即又敛了这点笑意。
当时情况相当复杂。由于他爹娘死于意外,娘亲手中掌控的军队在娘死之后,立刻脱离了长亭军。这也是导致长亭军在大敌当前,忽然兵败的重要缘由之一。当时他大哥二哥远在大盛遥远的另一片边疆守关,赶不过来。他爷爷——长亭老侯爷不放心他一个人留在盛京,便随身带着他上了战场。
很多年他都不理解老侯爷为何那时候要带着自己上战场,总以为他是在防着自己独自一人闹事。
但有一天他发现并非如此。
后来他发现了他年幼之时直觉没有错,他爹娘死得非常蹊跷,而老侯爷大约知道了其中部分真相,害怕他也会被卷入其中,死于非命。才将他带上了随时都有可能出人命的战场。
老侯爷虽然一直死犟着不肯说他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
但傅长熙知道,真实之死因绝对要比上战场更加让老侯爷害怕。
而这样的心思,不过就查了一个案子,就让涂希希察觉到了这个程度。傅长熙心想,果然还是得要她才行。
留人
等应明远出来整理尸检部分,已经日落西山了。秦茂埋怨应明远磨磨唧唧,平时哭着喊着要休沐,现在机会来了,反而他是最磨蹭了的那个。
应明远当场把包衣往他脸上扔,怒气冲冲道:“少一个线索到时候少卿大人扒我皮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来帮我一回?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行你上啊!”
秦茂踩着小碎步闪开,捏着鼻子把包衣踢到一边去。回头不耐烦地招呼正在洗手,熏衣的应明远说:“麻溜点,就剩你那部分了。”
应明远相当嫌弃自己身上那股难闻的味儿,还是忍无可忍去旁边的屋里净了个身,换了一身衣服才回来落了座。
涂希希盯着他。
“什么尸体啊,这么费神?”
应明远抬了一眼,脸色一时间有些意味难明,他略微迟疑了下,往门口看了一眼,问:“殊途,你有兴趣?”
涂希希猛地点头。
应明远当即就要起来,好在秦茂眼疾手快把他按下去,用力一拍桌上。
“给我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