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娘子在教钦儿识字?”李晞招呼道。
柯绿华回过头来,点点头,让高得禄搬把椅子给李晞。李晞坐下道:“我来是通知柯娘子一声,我父王和三哥日前已经启程班师,这一两天之内就会到家。”
柯绿华原本还在纳闷李晞此来,是不是有什么坏消息。这时候听他说的竟然是苍龙马上回来了,心头一阵狂喜,当着苍龙弟弟的面,勉强控制着才没跳起来,却怔怔地呆呆地,一时忘了手里拿着磨墨的砚石,抬手摸脸,碰得满脸墨黑,她回过神来,登时羞得满面通红,笨手笨脚地把砚石放下,拿出帕子擦拭。
李晞将她神态看在眼里,心里了然,站起身道:“等我三哥回来肯定会把柯娘子接走,这两天若柯娘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我这里就跟我三哥那儿一样,千万别跟我客气。”
“四王子殿下。”柯绿华见他说走就走,忙招呼,看李晞停住脚,她笑着说:“我刚才一时高兴,有点失态,请殿下见谅。我想问王子讨些酒,不知道使得使不得?”
说到酒,李晞原本略微疏离的神色立时亲近了许多,点点头:“我马上派人送些最好的酒过来给娘子,呃——,柯娘子也好饮酒么?”
若在平时,柯绿华言语谦冲,很少自夸自赞,但今日她听说苍龙就要回来,心头大喜之下,只想喝个痛快,遂笑道:“是啊。不过我有两年滴酒未沾了,今天要跟高大哥喝个痛快!”
李晞生来酷好杯中物,这时候听柯绿华这么说,大切自己心意,本来要出去的人,一个转身又进来坐下道:“这么一说,算上我一个吧?正好庄子上新进来的包谷酒我还没舍得喝呢,趁今天——”
“包谷酒?”柯绿华听到这酒的名字,心头一跳,看着李晞,“什么包谷酒?”
“我家庄子上产的酒啊。怎么,柯娘子曾经听过?这酒自来不外传的,那柯老头吝啬的很,年年不过贡个二十坛上来,我父王拿走十坛,到我这儿,只剩四坛子了。”李晞说罢,大声叹气,喊来下人,说让拿昨个黑河堡子新贡上的酒来。
柯绿华但觉得自己胸口狂跳,她深吸一口气问:“既然是殿下家里的堡子,这酒不够,为何不让那堡子多贡些?”
“这娘子就有所不知了。这黑河堡子的酒曲里有一味离合草,只长在那堡子周围,一年只开一次花,这花被他们土人用特殊的法子做成曲,酿出来的酒香醇无比,带着一点冷冽的清香……”说到这里,风度翩翩的李晞大呼受不了,拿起桌子上的一碗凉茶,咕嘟一声喝在肚子里,吧嗒着薄嘴唇道:“好喝,好喝,就是太少。”
柯绿华见他这般酒态,心中暗笑。少时仆人捧着酒坛进来,她看见坛口的封泥一个大大的“黑”字印在上面,心中再无怀疑,对李晞道:“殿下说这酒昨个才贡上来?那庄子里的人还在这儿呢么?”
李晞点点头,看着柯绿华笑道:“还在,就在我后廊的屋子里歇着呢。怎么?柯娘子想问问他们怎么酿的?我问过啦,也试过好多次了,没有那个离合草的花,根本做不出来相同味道。”李晞说罢,遗憾地长叹一声。他人再聪明,也想不到他三哥那种人,喜欢的人竟然会是奴婢出身,而且大水冲了龙王庙,还是自己家庄子上的奴婢!
柯绿华站起身去拿酒具,一个人对着橱柜静静地想了片刻,拿定主意,回过身来跟高得禄坐在李晞下手边。她一日之间,双喜同至,心中无比开心,加以天赋异禀,酒量极佳,称得上千杯不醉,这包谷酒是她自家所酿,从小喝到大,此时真跟喝水似的,一点下酒菜不吃,一杯接一杯,把李晞看得目瞪口呆。
李晞见柯绿华这样善饮,生平所见的女子加起来,也没眼前这位柯娘子能喝,想到他三哥向来不爱杯中物,这柯娘子如此海量,跟了他三哥真是可惜!
可惜啊可惜,李晞一边看柯绿华喝酒,一边心里大呼可惜。他跟他三哥自小打到大,每次他都输,老天爷偏心让他三哥力气大,他也就认了,想不到这糊涂老天爷偏心到底,降下来一个女子酒中仙,竟然也让他三哥先下手为强!李晞为人磊落豪纵,虽然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但没什么公子哥习气,不然当初也不会跟一个军官杨靖相交莫逆了。他想到自己三哥,憋在肚子里许多天的疑问,终于问出来:“柯娘子跟我三哥是怎么相识的?”
柯绿华淡淡一笑:“苍龙没跟殿下说?”看李晞摇摇头,她把酒杯在桌子上用力一放,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干,才对着眼巴巴等着的李晞道:“苍龙马上回来了,殿下还是亲口问他吧。”
李晞失望至极,他要是能从他三哥那儿问出来,还至于绕弯子问她么?
柯绿华一个人差不多喝光整坛子酒,脸色犹不红不白地,那李晞佩服之至,怀着满肚子遗憾起身告辞。柯绿华送他出门,回身把醉倒的高得禄和睡着的李钦安顿好,悄悄闪出门,沿着穿廊寻到后院子。
她站在墙根下等了一会儿,听见通往外面街上的角门一响,几个穿着崭新衣服的农夫模样的人走进来,内中一人她赫然认识,叫王大舍,是她当初在堡子里时的佃农。
她挥手低唤道:“大舍,大舍,还记得我么?”
那王大舍抬起头来,看见柯绿华,裂开大嘴笑不拢口,抛下众人跑过来,乡下人的大嗓门一迭声地嚷:“大姑娘你在这儿哪!哎呀大姑娘你咋跑这儿来了?”
柯绿华急得忙摆手,拉着他走到避人处,她离家两年了,满肚子的话要问,拉着大舍还没张口,听见这王大舍已经道:“大姑娘你知道么?老爷活过来了,他没死,天天都惦记大姑娘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