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主登时吓得往后一躲,脸色煞白。
刺客杀人不讲道理,贵族杀人亦没有道理!
路过的百姓鸦雀无声地看他们当街杀人,麻木的神情告知了远道而来的罗家人,这不是怪事、奇事,而是常事。
黑犬吠叫不止,侍从剁下老仆的一手扔给它,它叼着血淋漓的手掌,尾巴摇得打转,宛若得到的战利品正高兴。
罗唯珊刚好看见这一幕,终于忍不住呕了出来。
“得了,远道是客,不必太过。”
等老仆血流满地、恶犬啃骨正香,后方那辆从出现就格外招人眼的云母犊车钻出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郎君,宽袍阔带、头戴平巾帻,身无华饰但没有人敢小觑了他。
这便是风头正盛,最有望成为皇太弟继承皇位的成康王殿下。
罗家主勉强稳了稳心神,上前拜见,主动报了身份官职,惹得对方掀唇一笑。
“去年刚杀了一批尸位素餐的,金部曹缺人得很,不想千里迢迢从豫州调来,罗大人有能耐啊。”
罗家主冷汗涔涔,“王爷谬赞,下官才疏博浅,都是诸位大人赏识……”
常康王皇甫伋冷嗤声,把目光投往后面:“罗大人才智尚不好评判,但这巴结人的本事令人拍马难及。”
他意有所指。
“所以,六弟是来迎接我的?”皇甫倓这一路又是伤又是病,气色极差,可是他那张极其肖像先皇的脸还是让皇甫伋的如临大敌。
罗家主躬身退到后头,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原来是受了池鱼之殃。
常康王莫名的敌意哪是冲着他一个末品小官而来,而是未知的竞争对手啊!
罗纨之从车帘往外看,颦眉难展。
建康,这就是贵族多如狗的建康城。
他们几十口人的罗家就像是一片微不足道的叶子落进湍流的江河水里,将再也无法掌舵自己的沉浮与方向,何其可悲。
两位王爷剑拔弩张,这时笔直的御道上涌来大批卫士、另有五牛旗仪仗彩旗飘扬,自卫士后方还高竖玳瑁长柄锦边五明扇,彰显著来人至尊的身份。
大晋的皇帝亲临了。
罗家主转头吩咐,率先朝着尘飞土扬的方向跪了下去。
路边看热闹的百姓、罗家女眷、仆从护卫皆下车、下马跪在地上,迎接皇帝。
一道轻柔饱满的嗓音自头顶传来:“两位弟弟这是做什么呀!”
罗纨之在人群后稍抬起眼睛,就见到一年约三十上下,头戴银白色纱帽、穿亮橙间白围裲裆、白色裤褶的男子,活像个球从皇帝的金根车上“滚”了下来。
在士林都崇尚林下之风、风雅志气,当朝的皇帝居然能把自己吃成一个胖子,还是很令人吃惊的。
此刻他圆润的脸上露出惊喜,憨态质朴,费劲地弯腰扶起皇甫倓,两眼含泪:“四弟可算是回来了!”
皇甫倓面色一改先前的冷淡,也微微哽咽:“劳陛下记挂,臣弟终于得见圣颜。”
皇甫伋在旁边冷哼了声。
皇帝飞快瞥了眼他的神色,竟缩了下脑袋,好像对他有些畏惧。
他小声凑近皇甫倓问:“这一路可还安好?”
皇甫倓如实以告:“千难万苦。”
皇帝惆怅地叹了口气。
“不过,臣弟得谢三郎与罗家相助,终于平安抵达建康。”皇甫倓不忘提携两位“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