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的新婚妻子,是我孩子的母亲。
随着距离的慢慢缩短,顾雅那张脸越发清晰,我浑身忍不住颤抖着,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拿捏。根本无暇计较刘若东称呼她什么,眼中像是长出了钩子,盯着她舍不得挪开视线。
“怎么了?不认识了?”见我神情古怪,刘若东轻笑了一下,试图调节气氛,但其实他却很紧张,整个人慢慢转到床前,唯恐我突然发病,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他虽然个头不高,身型瘦弱,但却足以将床上的人挡个严严实实。
“顾雅!”我急了,忍不住喊出了声。
这两个字一出,汹涌磅礴的复杂情感向上翻涌,从心底到喉头,从唇齿到眼眸。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滚烫的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
笑容僵在嘴角,刘若东满脸惊愕地看着我:“智程,你说什么呢?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什么不舒服!我好得很!”残酷的事实就摆在面前,我再也伪装不下去了,冲上去粗鲁地拉扯着刘若东,双眼赤红,激动地大喊着,“你做了什么?你这个混蛋……到底做了什么啊?”
“唉……怎么又开始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刘若东眉头紧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一边消极地“抵抗”着“进攻”,一边努力试图让我的情绪稳定下来,“智程,你别激动,冷静……冷静一下……要不先在外面坐会,萌萌马上就到,然后……”
“不激动?我能不激动吗?咳咳……”情绪起伏得厉害,我剧烈咳了起来,喉咙像是被谁掐住了,有点喘不过气。照片的事情还没搞清楚,他竟然敢带我来见本人,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我用力挥着手臂指着他身后那张床,“顾雅……顾雅就在那,你凭什么不让我见她!”
“这哪是顾雅啊?”刘若东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面色严肃地说,“智程,你仔细看看,那是我老伴儿,孟春玲。”
孟春玲?
听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名字,我顿时愣住了,就像断了电的机器人一样,一下子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见这句话似乎对我有所触动,刘若东慢慢松开了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表情:“智程,智程,你没事吧?还好吗?”
“她明明就是顾雅……”越过刘若东的肩头,那张脸安详平和,连每一个毛孔都清晰可见。转头看向刘若东,我一脸悲怆,“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叫她孟春玲?”
“智程,我终于能理解阿尔茨海默症的感觉了……”刘若东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悯,“世界上,比死亡更痛苦的,是遗忘。尤其是你和顾雅当年那么……那么让人羡慕的一对。我真不忍心总是提醒这件事,但事实就是如此,她已经去世了,五十年前就去世了……”
“不!不可能!”我不敢相信地摇着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床上的人,“她是顾雅,她就是顾雅,你骗我,你们都骗我!你们为什么要骗我啊!”
“爸!”正在这时,宋萌萌从外面跑了进来,看来外面的雨依旧不小,她每走一步,都印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见我正激动地大喊大叫,她扔下还滴着水的雨伞,一把将我抱住,满脸焦急地看向刘若东,“刘叔,我爸这是怎么了?又犯病了吧?”
“可不是,萌萌你总算来了……这老家伙还真不好搞……”刘若东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倒吸着气亮出了手背,那上面有三道红痕。他又看了看手指,之前被瓷片划破的伤口已结了一层薄薄的痂,上面还挂着几点干涸的血渍,“跟他见一回面,受两回伤……真是要了老命……”
“刘叔,真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宋萌萌面露愧色,双手依旧死死箍着我,责备中带着心疼,“爸,以后你还是老实在家待着吧,出来实在太不安全……咱明天就去医院换药……只要换了药,肯定很快就会好的……”
“萌萌,刘叔没有怪你爸的意思。”刘若东自觉刚刚的话被宋萌萌误会了,在手背上胡乱搓了两下,“我俩都几十年的老关系了,是打是骂都受得了……就是……你这日子……难啊!”
“难……也得过……”宋萌萌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眼圈却红了,“我一定想尽一切办法,就是不知道……我爸这病……到底还能不能好……”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明显已经哽咽了。
“会好的,会好的。”见宋萌萌着实伤心了,刘若东连忙恢复了平日里的轻松,笑着安慰,“萌萌啊,你是你爸的主心骨,是他的希望,可千万别丧失信心……有什么困难就说出来,刘叔帮你一起想办法……”
“嗯!”几句贴心贴肺的话,抹去了宋萌萌尚未蔓延开来的伤心,她吸了吸鼻子,重重地点了点头,“谢谢您,刘叔,给您添麻烦了。”
“嗐,咱两家多少年的关系了,说这话不是见外了吗?”刘若东大度地摆了摆手,见我还在直勾勾地盯着病床,于是转了话题,“萌萌啊,你们下午是不是还有事呢?我看这雨也小了,要不赶紧走吧,小心又刺激到你爸……”
“好,好的!”宋萌萌心领神会,拖着我就往外面走,临出门时还不忘伸长脖子喊了一声,“刘叔,下回……下回我自己再来看春玲姨,今天就不多待了……”
“你叫她什么?”听到这两个字,我一直在顾雅身上游移的思绪总算被拽了回来,不可思议地盯着宋萌萌。
“爸,那个是刘叔的老伴儿,孟春玲。”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宋萌萌就听到里面的争吵声,知道老爸犯糊涂认错了人,于是低声解释着,就像哄小孩一样,“妈的事情,我早上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她五十年前就去世了,怎么又忘了?”